簪花夜行(50)

她半张脸爬满了丑陋的疤痕。

那时是中午,刚吃过午饭,谭二虎成亲好几年,孩子都五六岁,和媳妇还是如胶似漆。两人一块在厨房收拾说笑,他听到声音便出来看。

迎面撞见张须的虬髯大汉,那大汉露出狞笑,只一挥刀,谭二虎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。

他媳妇若有所感,也从厨房冲了出来,当即悲叫一声,叫大瘤子一锤砸烂了脑袋,红的白的流了一地。

接连死了两个人,邱五才反应过来,他眼泪流了满脸,叫都叫不出来,冲进屋使劲推在凉席睡觉的阿爷阿娘。

“杀、杀人了。”

“阿爷、阿娘……快醒醒……”

他咬着自己的手,浑身发抖,既怕太小声他们听不见,又怕太大声引来恶人,只是发了狠劲地推两位老人。

邱家老两口一共生了五个孩子,前四个都夭折了,只有邱五活了下来。

他两个老迈,腿脚不便,醒了也跑不动,只急喊邱五快走。

邱五满眼热泪翻窗出去,钻进了屋后的竹林里,才逃过一劫。他不要命地往山上跑,一路哭着喊着报信,让大家快逃。

之后便是毫无预兆的屠村。

住的近的、跑得慢的,都难逃毒手。

剩下的村民逃进了山里,他们世代生活在山中,十分熟悉,慢慢地汇集到了隐蔽的山洞里,直到派老何头出来,遇到陆如琢二人。

骆县令捋了捋颔下短须,沉吟道:“手段这样凶残,本官怎么瞧着像江洋大盗的手笔?”

捕头额角抽了抽,低声道:“大人,卑职以为,江洋大盗杀人多半为了劫财,乡野村民,满村都凑不出碎银几两。再者,他们多半都是在江河湖泊抢劫行凶,为何会到这深山里来?”

骆县令嘶了一声,道:“那你觉得呢?”

捕头与他共事几年,深知骆县令的秉性。横竖凶手不能是他辖内的人,不能是他一县管不了的,但可以是他完全管不了的。

捕头道:“卑职认为,定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流窜到我县,丧心病狂,才对百姓痛下杀手。”

“本官应该如何做?”

“县尊应及时上报州府,让州尊府尊下令张贴海捕文书,重金悬赏,以慰亡者在天之灵。”

“如此甚好。”骆县令看了看他,点头道,“你办事很好,以后多跟着我。”

“卑职遵命。”

……

骆县令定下了应对之策,回去找陆如琢禀报,裴玉刚好也在,两人似乎和好如初了。

床头吵架那个床尾……

啊呸。

骆县令在心里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。

“这么说,这伙恶人已经流窜到别处了?”裴玉坐在栏杆上,一条腿打直,两手抱着剑,神色清冷。

骆县令一点都不想跟她打交道,奈何陆如琢就喜欢站她身后,他又不能越过她去。

妇唱妇随……

呸呸呸。

骆县令回神:“是的,下官认为他们早就走了,这种恶匪向来都不会在一地久留。”

话是对的,就是不知是不是他推卸责任之词。

裴玉放下长腿,道:“那烦请县令立即上报州府,根据目击者的供词画出凶手画像,张贴海捕文书,越快越好。”

“下官分内之事。”骆县令道。

裴玉看着他。

骆县令:“?”

裴玉冷道:“还不快去?”

“是,是,下官这就去。”骆县令领命下去,背过身的那一刻几乎要哭出来。

他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千户大人,对他没一个好脸色。

可怜他刚缓了一会儿的屁股,又要被快马颠成四瓣儿了。

骆县令叫了捕头去牵马,捕头牵了两匹马过来。

两人出了村子,行至山脚,骆县令忽然心生一计,反正都是报信,让捕头带邱五快马加鞭进城,自己在后头慢行即可。

天都要黑了,赶夜路不安全。

那两位京官又没有千里眼,又怎知自己躲懒?

就这样办。

捕头扬鞭快马,一骑独行,奔向城门的方向。

骆县令慢悠悠跟在后头,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包着的肉馅烙饼,刚要张口,马儿不知为何受惊,前蹄高高扬起,落地猛地向前冲去。

骆县令惯性后仰,接着挺身伏下两手紧紧抱住马脖子。

“救命啊——救命啊——”

“钱捕头救我——”

飞出去的肉馅烙饼被一只伸出来的手从空中接住,她洒然一笑,正是昨日去九汤县衙报案的暗卫。

“加餐咯。”

那女子跃上了树,将手里的肉饼掰成两半,递给另一位女子。

“咦,你在写什么?”她凑近看对方手里的折子。

“都督让我给御史台写折子,告发九汤县令骆诣修,贪污受贿、违抗圣令、懈怠公务。”另一人咬着光秃秃的笔杆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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