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有。”许一诺不想说出口,但又不得不承认,“你在村里名声比我好,嘴皮子比我溜,能力嘛,也比我强,大家肯定愿意听你的多过听我的。”
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。”范丁玲点她,“村里人可能会讲人情、讲能力、讲面子,但最终还是讲利益。这是人之本性,你可以说是自私是自我是短浅是冷漠,但这种自私并非错误,毕竟谁不靠真金白银活着,这是生存需要、也是生存法则。真触及到生存根本,关键还是得解决实际利益,不是谁往那儿一站就能完事儿的。”
“照你这么说,真要闹起来还没个头了?毕竟两方都要活着?”
“那当然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。”
许一诺想想说:“我也不是让你偏帮谁,就让你当个中间人,帮着缓和缓和气氛,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说话。”
“傻了?这本来不就是我工作?”
“好吧,是我想岔了。”许一诺不好意思地低了头。
“其实,你担心的不是真遇.上事儿,而是日常沟通和关系维护。在这点上,你爷爷奶奶说话可比我好使多了。”
“我爷爷奶奶?”
“你不知道?你爷爷奶奶在村里名声可好。尤其你爷爷,腰板笔直、一脸正气、知书达理、不偏不倚。虽然话少,但心善公正。也因为话少,但凡出口,那就是字字珠玑,人都愿意听两句。像北边有俩兄弟为着争一块田地,吵吵打打多少年了,都没个定论。心情好了,没人提这茬;不好了,就翻来覆去地吵。一旦吵得大了,村里就请你爷爷奶奶出面帮着一道说和。反正,农村很多事有时候还真就是和稀泥,先让双方都把这口气出了,这一次也就稀里糊涂地算过了。再有下次,那就下次再说。调解调解,只有调,没有解。”
许一诺惊讶:“你刚不还说村里人根本还是讲利益,不解决切身利益,谁出面都不管用?”
范丁玲摆摆手,叫她别揪着细节不放。
“解决利益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呀!”
“那是一二十年的事?”
“农村工作不就难在这里?”范丁玲难得垮了脸,“我先前跟你说的是我的理想,后面这才是我面对的现实。”
“这你能忍?”
许一诺不懂。要放她,早撂挑子走人了。不对,她压根儿就不会回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。她喜欢那种大家都有共识,心平气和有商有量、不胡搅蛮缠的处事方式。就一是一、二是二,丁是丁、卯是卯,多简单。
“既然这工作一点也不好做,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走这条路?”
“谁知道呢?”范丁玲嗤笑一声,又拍她肩膀,“我可把宝押你这头了啊。陈年烂账略放放,先把经济搞上去。口袋里有钱了,话也就好说了。”
“啊?!”这不得放成沉疴宿疾?
“怎么?滤镜碎了?”
“没有。”许一诺摇头,半晌挤了句,“谁也不容易。”
“其实你完全可以跟赵嘉锐取取经,要他有空的话。要知道当初他建羊厂只会比这更麻烦,潜在风险也多。花园农场相对简单,以我理解,除开经营管理,种植环节就跟农村种田差不多,没那么多弯弯绕绕。”
“哦。”
“施工队伍找得这么样了?”
“挖机和压土机赵嘉锐找好了,木屋搭建也包给了县里一家防腐木厂家。就是现场监工,杂工,还有后面得配的水电工、泥工、木工这些的,我还没数。既然话都放出去了,说是要给村里提供工作机会,那肯定是紧着村里人用。但怎么招人呢?我也不认识那么多人,不知道谁人可靠、手脚麻利。”
“这简单,我下去通个声,保准明天就有人上门。”
“得是村里知根知底的。”许一诺特意交代。
“放心,凡是做工的我都帮你登记一遍。”
“那要跟他们签协议吗?”
“签啥协议?就临时工,按工时算钱。做一天工就得一天钱,一月一结。”
“万一,那啥了呢?”
“我刚说的你还是没听进去。放着家里现成的资源不用,在这里发愁?”
“可我不想麻烦他们。”
“笨。这么大工程,单凭你一个人,怎么管得了。既然是跟村里人打交道,那谁都不如你爷爷奶奶管用。在村里,一个智慧老者的身份,有时候可比大学生好用得多。再者你都没问,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?”
“可这是我头次自主干事,怎么还用上家里人了?”
“那你怎么找我就愿意了?”
许一诺没话讲了。她是想独立办事,但又能力有限,没法统揽全局,所以别别扭扭。赵嘉锐她是坚决不会再麻烦了。先前说好的,他出钱、她出力,她是总策划、一把手,一切都听她调度。而且他最近也忙,厂里一堆事,还要应付俩分毫不让的伯伯伺机而动,哪还能再麻烦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