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南风也小小吃了一惊,心道她也会固执。
她实在难缠,徐妈妈白眼一翻,不情不愿地朝纸上看去。只是眼神才刚接触到第一行字,整张脸就僵住了。
向南风好奇将信拍下来,在手机上放大来看。纸上只有几段节选:
我这一世最厌恶的人就是我妈。她是个贪财的荡妇。
好在我身上只流着一半她的血,所以我才能做问题少年,而不是劳改少年。
爸爸临死前还在苦口婆心地叫我好好做人,可惜我做不到。天注定,我一生一世都要辜负他。
因为我的血天生就是肮脏的,怎么有资格做一个好人?
除非我能把属于荡妇的血流得一干二净。
向南风看不出贺仪用意何在,看着像是来劝说人的,行为却是在火上浇油。
果然,徐妈妈低声道:“他这么恨我,你还怂恿我去见他,你到底居心何在?”
她会生气,贺仪却脸见高兴,“照理说,我不应该私自拿信给你看,可是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——徐东这封信,其实就是写给你的。”贺仪说,“他想要让你知道他还在恨你。”
徐妈妈听不下去,“如果你就是为的羞辱我,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”贺仪摇头。她却依旧烦心倦目,“那你为的什么?你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?”贺仪拉着她的手,说得坚定:“因为徐东写这封信给我,就是为了让我劝你去见他。”
向南风放下手上的小风扇,贺仪这番结论颇为有趣。
斜眼瞥向徐东妈妈,她自然觉得是天方夜谭,“方老师你识字的吧?他骂我的话这么难听,你还说他想见我?”
贺仪说:“他确实是想见你。如果他不想见你的话,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恨你。陈太太,如果你还想修复母子关系,就应该庆幸,你儿子到现在还在恨你。”
徐东妈妈态度抗拒,羞愤交加,整个人都红透了。
贺仪话却还没说完,“不要等到 别人主动原谅,我们再去道歉。要是奢求时间的力量,等徐东懂事后自己原谅你抛弃了他,那时候,你是谁对他来说也就不重要了。陈太太你想想,是不是应该迎着怒火去讨好,才有和好的机会?”
向南风被她一番话说愣住,她不仅漂亮体贴,还这么能说会道。可惜的是,他没将她话里的意思记进心里。
徐妈妈呼吸慢慢安静下来。她听贺仪口口声声“徐东妈妈”的叫,一直很反感,此刻听她突然学着周围的人叫她“陈太太”,又觉得尤为刺耳。
她没有名字,永远只能攀附着别人存在,终其一生,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决定。
心里的委屈、愧疚、自责……翻江倒海。哽咽着问:“我现在去见他,能做什么?”
贺仪走到她身侧,抚手在她背上宽慰,语气柔软又坚定,“你可以抱抱他,恭喜他,鼓励他……做任何你可以为他做的事。”
徐妈妈显得十分迟疑,“可是,我现在……”
贺仪明白道:“徐东现在不缺物质生活,他会出现行为问题,缺的是自爱和自我肯定, 奶奶和小姨帮不了他,只有你可以。只有妈妈的肯定,才能填上他心里的漏洞。”
徐东妈妈变成了一只收起棱角的刺猬,细声说:“要是适得其反怎么办?”
确实什么后果都可能发生。
贺仪沉思了一会儿,无奈说:“我们只能做眼下看来一定是对的事,后悔是避免不了的,至少不要让这一刻有遗憾。”
她说话有些不真实感,这种飘忽玄妙的感觉,令向南风如梦似幻,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圣光的神话人物,让他在鸡飞狗跳的物质生活里,呼吸到了片刻的宁静。
徐妈妈到里间去整理面容,出来却焦急道:“可是今天谁来帮我看店呢?”
银海生花(4)
“不行,”徐妈妈斩钉截铁道,“门口的货,必须马上贴价入库,否则下午我老公回来,没法跟他交代。”
货物又多又杂,一个一个地数着入库,贺仪没有经验,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放心。
正纠结处,一只手机横在了桌上。她抬眼一看,是向南风。
他黑眸朝她目挑眉语,随后对徐妈妈说:“变个魔术,我三分钟就能帮你搞定。”
贺仪伸长脖子,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。只见他问人要来订货单,拍了张照。
又随手拣了几样货品,摆在桌板上,说:“我这个程序能自动将你的纸质订单转化成电子表格。只要再像这样把货品拍进去,就会自动计入库存,根本不费事。”
他将手机界面翻转过来,对着二人,徐东妈妈果然惊奇地叫出声,“真神奇,还会自己显示价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