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接着,温恂之好像说了句什么,她并没有听清楚,旋即,便听到里面的人拍案而起,声音更高,说的话也更难听了,甚至还问候上了过世的温伯父和卧病在床的月贞阿姨,说他们不会教子,竟教出温恂之这样的儿子,又说温恂之都到而立之年了,还能做出这么糊涂的、有辱门楣的事情来。
虞幼真内心怒意升腾,再也听不下去了,便抬手象征性敲了敲门,就直接推门而入。等她看清了屋内的情形,动作便是一顿——
那温家的族老站着,正对温恂之怒目而视,手指尖都要戳到他的鼻尖了。
而温恂之一言不吭地坐着,微微偏过头,脸上下巴上挂着水渍。她的视线往下移,他的衬衫和薄羊绒衫也湿了,上面还有几片蜷曲的茶叶。
虞幼真抿了抿唇,端着点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。
听见有响动,两人俱都往外看来。
温恂之见是她,有些讶然:“……幼真?”
那族老看她,脸色更差:“男人们议事,你一个女人来干什么?”
闻言,温恂之的脸色微沉,他刚想说话,便听到虞幼真柔声说:“我来给你们送个点心。”
说完,她走进去,将那点心放到桌上,一副柔顺的模样。
那族老倨傲地点点头,说:“放下就赶紧出去吧,这没你的事。”
温恂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不悦地沉声道:“三爷,幼真是我太太。”
那族老轻哼了一声,傲慢的态度倒底是收了点。
温恂之想拉虞幼真起来,却见她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后,转而端起了他面前那杯茶。她直起身,仿佛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,面对着族老微笑着说:
“这杯茶是我敬您的,您老消消气。”
说完她的手腕一转一抬——
那滚烫的茶水竟然直直地泼到了那族老的脸上!
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,直到虞幼真将那茶盏往茶几上一磕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后,那族老仿佛才回过神来。他掀起苍老的眼皮朝下看,他那把引以为傲的美髯上挂着茶叶,茶水还在“滴滴嗒嗒”的往下流,浸湿了他的西装,好不狼狈!
他的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慢慢瞪大了,活了大半辈子,哪受过这种气?!
族老斗落胡须上的茶叶,勃然大怒道:“虞升白就是这样教你的?!虞家就是这般家教?!”
虞幼真一点儿也不怕他,她昂着头冷笑,回讽道:“倚老卖老的人不配同我说家教!我爷爷九泉下知道我这么做,他只会觉得老怀开慰。以德报德,以直报怨,我爷爷根本没教过我要热脸贴人冷屁股,更没有告诉过我别人打上门来欺辱我和我的家人,我还要笑脸相迎的!”
窗外隐隐传来雷声。
她挺直脊背,直视着那族老的眼睛,掷地有声道:
“所以,现在请你从我家滚出去!”
那族老被她气势摄住,回神后恼羞成怒,还待再说什么,却见坐着温恂之叫了他一声,声线是平稳而温淡的。
“三爷,我敬你一声爷,你今日却来我家大吵大闹,还对我太太无礼。”他话音微顿,抬起眼来直直地看着他,眼神清冷淡漠,继续说道,“……我也是你的子侄,怎么当年我被不公对待时,不见您这样为我这样卖力地奔走?”
这一眼极冷,刺得温三爷愣了在原地。当年温敬慎联合众人侵吞大哥的财产,说会给他们好处,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便装聋作哑,确实没帮过他。
如今旧事再提,温三爷自觉也是没脸,他嘴唇蠕动着,兀自嘴硬道:
“当年的事情……关起门来也是能解决的,也能和现在相提并论么?”
温恂之似意料到了那般笑了,他点点头,站了起来,搂住虞幼真的肩膀,往他身后带了带,然后才淡声说:“您自己也说无法相提并论了。无论如何,家法都不可能大过国法,所以这件事不可能再有更改。”
他话音微顿,轻笑道,“至于其他……倘若是您对股权分配有所不满,借机发作,我倒是不介意高价收购您手中的股份。若是您对人事分配不满,那就请三爷和堂弟另谋高职,温氏是装不下您这尊大佛了。”
温恂之微微笑着,说话语气却强硬而不容质疑。
温三爷的身形已然佝偻,而温恂之正值壮年,且身量极高,站在他的面前像一座巍峨的山,温三爷怔怔然,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,摔坐下去,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