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往年的这些旧事, 他便一直察言观色, 生怕走漏了从顾冉脸上透露出来的表情,愤怒, 震惊亦是嫌弃,便怕她有半丝不悦。
幸好,看起来,除了震惊,倒是没看出半点嫌恶的神色。
“你从前对我这般隐瞒,若是你不说,亦可待他日赚够钱银,便有机会遁逃脱身了,为何今日忽而便坦白了?”
因为已经对裴六的事心中知晓七七八八了,况且还是自己有意无意逼迫他现出原形的,顾冉自然没有半丝反感,但面子上还是得装作吃惊跟生气的。
“你既是男儿身,若不说与我知,那你遁逃之后,我亦无法追究,但如今你既坦白了,想必是不想继续隐瞒下去,那你可知道,这么些年,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我会怎么想?旁人过知晓了,他们又会如何非议你我?”
“便是因为,二娘如今你要相看夫君……”裴六局促地伸手去抓顾冉的手,被顾冉避开了。
“我相看夫君又如何了?”
“你,若是要寻夫君,那你看我,如何?”
顾冉一时怔了,她抬头看着裴六,刚好迎上裴六直愣愣看过来的视线,飞快地偏过头看向别处,耳根再度红了起来。
这人,怎么居然打直球?
裴六恰好趁她走神之际,一把伸手,揽住她的腰,将她拉到了榻上。
“你,干嘛?”顾冉被迫坐到榻上,与他相对,忍不住羞恼起来。
“我想做冉冉的夫君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是个冒牌的裴六娘,你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,谁愿意做你娘子?”
有手在顾冉腰间摩挲了两下,烫得顾冉浑身发热,忍不住剜了裴六一眼。
裴六再三揣摩过顾冉并非真有动怒之意,心里头却是踏实了,松了口气,“说来,冉冉或许不信,我亦怕我身世不白,冉冉会看不起我。”
“你还记得你的身世?”
方才裴六对自己坦言,是家中老父犯法入罪,阖家发配闽州的,却未有告知家父谁人,因何判处流刑的,听他说得含糊,顾冉还以为裴六年幼,记不清楚了,现在听来,他倒是还记得被掳之前的事?
“大体的一些事,倒是还记得的。”裴六暗呼了一口气,心一横,便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也道了出来:“家父姓路名驿,十多年前曾在京城中为官,我娘与父亲先后诞下我与阿姐,原本亦家中和乐,后因病去世,父亲便再取了继室,我与阿姐便受其苛刻冷遇,但未有多久,父亲便在官场犯事,我因年幼,并不记得父亲所犯何事,但事发后没多久,除了父亲被判斩刑,余下家眷皆被处流刑。”
顾冉听着,觉得有点不对劲,还没待他发问,便听裴六说道:“我亦记得我阿娘与我取名唤颐琳,我阿姐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?”顾冉吃惊。
裴六,看顾冉神色瞳孔微微睁大,一脸难以置信,嘴角一翘,却又很快抿了下去,“我说,阿爹,是个被砍首的犯官,我是犯官之后,冉冉,你会瞧不起我吗?”
“你说,你叫什么?”
“我姓路,名颐琳。”
路颐琳。
裴六就是琳哥儿?
顾冉直直地看着路颐琳,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裴六居然是琳哥儿,这,这也太巧了吧?
不对,他先前听说过许管事说过自己要找路颐琳,是不是这样才……
“你是不是知道了许管事我在找这个路颐琳,所以故意来诳我的?”
“没有。”裴六摇头,光明磊落地看着顾冉:“便是知晓冉冉你想找路颐琳,亦是我选择跟冉冉你坦白的原因之一。”
顾冉一怔。
“我,我不信。”
裴六轻笑一声:“那冉冉,你想找路颐琳,是为了什么,我怕亦是知晓一二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顾冉想起了那在闽州某个村落的空间坐标,再反推多年前裴六所在之地,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若裴六当真是路颐琳,那三号空间格的坐标码在闽州,是假的?
“我找路颐琳,是为了什么?”顾冉虚张声势地问。
“你是不是怕,我将当年那事说出去?”
“什么事?”顾冉装聋作哑。
“当年……”裴六顿了顿,才道:“当年,我七岁,被掳进天字第一盗的那些小儿郎,被授与刺客武艺后,均会被丢进一处山林,任我们自生自灭,我是最小的那一个。”
“待进了林子后,我们需得呆在里头至少八旬,考验我们武艺,亦考验我们求生之技,还让我们在缺衣少食时,磨砺我们自相残杀地狠心跟凶意,好提拔出最优的刺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