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看今日安排,也可知陆秉枢的重视,如今这一场乱象,若真让张恩海被送走,林宴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再见到对方。
而他,对那些话,终究还是在意的……
陆秉枢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,定定的注视着他颤动的眼睫,看清其中游离的紧张,突然嗤笑一声,紧握的五指松开,转身离开。
随着另一端被放下,被扯起绷紧的红绸顷刻间垂落在林宴的手中,与攥紧的白皙手指冲撞出刺目的颜色对比。
一阵凉凉的微风拂过,那些尖锐沉冷的氛围仿佛也随着一方的离开而仓促逸散了,但林宴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,反而莫名觉得心脏仿佛也随着绸缎的轻落空茫了一瞬。
他有些无措的看着陆秉枢冷漠离开的高大身影,心头感觉到一阵涩然。
“林公子你……唉……”
反应过来的陆青不赞同看了林宴一眼,对着周遭的侍卫打了个手势,抬脚向门口追了过去。
少了他领头的制约,被松开的张恩海立刻冲了过来抓住林宴的手臂:“皇后,请尽快回宫吧,陛下身体真的不好了……”
被唤回神的林宴顿了顿:“他……怎么会病重……”
“不是才立的太子,还将开恩科……”
他应当是过的还好的。
登基时已减免了赋税收拢民心,如今少了萧太后的制约,陆秉枢偏安一隅,北戎不足为惧,新立太子,加开恩科,安抚臣心……
林宴回忆起曾在松竹斋听过的消息,无意识抿了下唇,在传闻中的信息来看,贺玖霄应当已然回到了本该有的正轨上。
“您当真不知道吗?还是不想承认?”张恩海盯着他。
他手上的力度无意识加重,林宴心弦紧绷了起来,过了片刻,听见张恩海有些沙哑的声音:“太子新立,加开恩科,可以是稳固朝纲,也可以说因为……”
他顿了下,阖了阖眼复又睁开:“主君天不假年,早做打算……”
绷紧的心猛然低沉,林宴怔忪:“怎么会……”
张恩海:“当初为了您,陛下在太后宫中跪了一夜尚未得到解药,为此不得不逆用了君臣药的医方。”
林宴脸色微变,这他是知道的,在假死醒来的那一日对峙里。
只是那一日的事太多了,那时的贺玖霄并不见明显病容,后续也未听闻任何变故,他便下意识的回避了其中可能潜藏的问题……
“您虽没有真的中太后的毒,但身上原有的‘美人恩’却还在……”
看着他有些呆愣的神色,张恩海深吸了一口气,哽咽道:“奴婢看着陛下从小到大,他那样冷静的人,却为了您,在用那张药方的时候便做好了死的准备,便是没有必死的毒,两重‘美人恩’之下,也是一夜白头,身体破败……”
“奴婢自幼跟随陛下,从未见他如此在意过一个人,他为您付出那么多,皇后,林公子,您摸着自己良心说,当真不能善待他几分吗?”
“您走之后,陛下几次发热,醒了除了处理朝政就是一个人待在长乐宫,奴婢假借病情离宫时,陛下又是病重罢朝了数日……”
“皇后,回宫吧……”张恩海颤声祈求道:“陛下他,时候真的不多了……”
如同啜血的尖利声音在院中回荡,被抓住的手臂仿佛被烫了下,林宴无意识的蜷缩紧了手指,心中错乱不堪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夜色深沉,喧嚣的庙会人群早已散却,如浓墨一般笼罩天际的黑暗之下,只有微凉的风穿过街巷,带着一种让人瑟缩的寂寥。
林宴慢慢的顺着青石路径前进,思绪漂浮不定,一会儿是陆秉枢之前幽沉复杂的漆黑眼眸,一会儿是当初宫中贺玖霄疲惫苦涩的笑意,一会儿又是张恩海哽咽的声音……直至感受到光亮方才稍歇。
抬头,是将军府前高挂的两盏灯笼。
朦胧的烛光透过绢布散落,大敞的府门静静的立在那里,林宴看了会儿,方才抬脚走了进去。
路过欲言又止的侍卫和小厮,林宴走进主院。
推开房门,看见桌边坐着的男人,不由怔了下。
听见声响,陆秉枢掀起眼皮看向他,目光沉沉。
房中仅点了的一盏灯烛正立在桌上,昏黄的暖光摇曳,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,带着说不清的晦暗沉郁。
脚步不自觉停住,林宴抿了抿唇:“你还没有睡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