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戚们都哄着舒月,说舒明志在外打拼。那会儿舒家生意刚起步,这话倒也是真假参半,特地省去了他出轨的部分。
方霞知情,但她不想年幼的女儿既没有完整的家庭,又失去继承权。只要舒明志在金钱上不亏待女儿,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权当自己是个单亲妈妈。
直到后来,舒明志身边换了许多人,又年岁渐高,仍旧没有子女缘,竟渐渐起了安定的心思。
当时的情妇正是如今的新妇孙玉兰,枕旁风吹久了,他才回了舒宅,向方霞提出离婚。
在舒月的记忆里,妈妈是一个顶顶温和的人。可离婚时为了争取股份,展露出令舒月陌生的强硬态度。
最后是大伯劝说舒明志:“弟妹是要你把股份转让给月月,又不是人家自己吞了,你想想啊,百年之后这些不全都是月月的?提早一点给又有何妨。”
谈不上是迟来的亲情,抑或是对生不出儿子的认命,舒明志总归松了口,磨磨蹭蹭签下股份转让书。
方霞则一早便买下两室一厅的新居所,带着女儿搬离。
只可惜造化弄人,方霞后来毫无征兆地患病,这才忍痛将舒月送回舒家。
而舒月已过了懵懂天真的年纪,与孙玉兰朝夕相处后,渐渐探出生父不堪的过往。
她本就与舒明志亲情淡薄,至此,又多了厌恶。
思及此,舒月如鲠在喉,干脆捏着手机拐出了住院部,想去外头吹吹风。
快到小花园时,见凉亭内立着一道颀长身影。
个头很高,指尖正无意识地拨弄着打火机,即便看不清脸,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躁意。
身处医院,舒月十分理解这种心情,便止了步,想着绕回大路,以免扰人清静。
可夜里静谧如斯,她嗒嗒的脚步声不可避免地在石子路上传开。
那道身影循声回头,目光直直锁定了舒月。辨别出她的身份后,倍感讶异道:“你怎么在这儿。”
第7章 体温
舒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江聿淮。
她以会见心理医生为由来到京市,可这家私立医院最出名的科室分明是肿瘤科与康复科,也难怪江聿淮诧异。
正当舒月犹豫着编个理由,抑或者直说无可奉告,江聿淮于暗光中做了个“停止”的手势。
“不说也行。”他周身的躁意逐渐蒸发,眉眼在灯下显得格外温和,“食堂的饭菜还不错,尝过了吗?”
舒月含糊地应了应,视线却被他手中的打火机所吸引。
江聿淮抽烟?
为什么平时没从他身上闻见烟味。
察觉到舒月直勾勾的眼神,江聿淮递给她:“买来点蜡烛的,今天我爷爷生日。”
打火机是街边一两元便能买到的,崭新。
舒月解了惑,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,她轻咳一声:“那祝你爷爷生日快乐!他老人家也在这里住院吗?”
江聿淮摇摇头,没有解释这家医院是江氏名下的产业之一,爷爷自退出董事会之后,闲着无事常来坐班。
舒月则以为是痊愈后转入了康复科,放了心,便也没有追问。
她还要去附近的花店订礼物,于是告辞:“这里花花草草多,小心别被蚊子咬了,我现在得出去一趟,先走啦。”
“你去哪儿。”
说着,江聿淮欲拉住匆匆离开的舒月。
却没想到女孩的骨架比想象中更纤细,他的掌心先是落上舒月软绵的小臂,而后带着体温,一路滑至手腕才堪堪停下。
舒月耳畔嗡鸣骤起,随之而来的,是不明热源将她顷刻间燃烧,连薄薄的眼睑都染成绯红一片。
原就僻静的角落,此时只余下不知疲倦的虫鸣,与隆隆作响的心跳。
也许时间仅仅过去一秒,也许是许久以后,江聿淮缓缓松开了手。
他仰起头,强迫自己看向藤蔓空隙间流泻下来的月光。
而夜色恰好包裹住他鸦羽般的长睫,让剧烈震颤融于黑暗之中。
又是一阵挠人心肝的沉默。
忽而,舒月的手机亮了。
她仓皇低下头,用垂落的长发掩饰住表情,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查看消息。
江聿淮的视线仍旧四处游离,语气却平稳如初,他补充道:“已经很晚了,你要是想出去,我让司机送你。”
闻言,舒月按键的指尖顿了顿,克制着声音不要紧绷:“我去门口的花店,很近的。”
医院向来人流密集,即便在夜里,四处灯火通明,来来往往是面色凝重的病患和家属。
而正门不远处有间花店,24小时营业,店主是位头发花白、面容却不过半百的阿姨。
犹记得,舒月第一次光顾的时候是凌晨四点。
阿姨将她热情地迎了进去,又是递纸巾又是剥糖果,等舒月止了泪,还拉着她一块插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