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安从来没有这么无能为力过。
她甚至不如丽娘她们,除了在这个村里待着,她连正大光明出现在一个城镇都做不到。
她怎么就落到这般地步了啊。凭什么!凭什么分明不是她的错,她却要这般浪迹天涯,她只是想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啊。
谢安在水村,到了如今,得了温暖,也终于见到了真正捆缚自己的是什么。
她本以为逃离开那个权势的府邸,逃离开那个霸道的人,自己四海为家,便是自由了。其实不是的,压迫她的从来不是周敬尧,压迫她的是大燕,是这个世界。
她以为自己这般的窒息是周敬尧给的,她想着逃,然而什么方法都逃不开。
那死?不,逃亡的死是屈辱的,悄无声息一个人的死去是懦弱的,哪里会缺一个死人呢?
谢安还记的是那个黑夜,她亲手印在那人嘴角上的淤青。那是她在这个世界最畅快的夜晚,如短暂出笼的鸟,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。
她激动的是对那人的反击,亦是对这个世界的挑衅。只是意外的是,挑衅成功了,周敬尧竟然隐瞒了下来。
然而,进了一步,心有踌躇,谢安一退再退。
你退什么呢?你逃什么呢?这能得到什么呢?
谢安下意识的逃跑,她唯恐自己被从未接触过的,名为爱的情感,被那男人的花言巧语,温柔乡迷了心智。还记得那晚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头顶,谢安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无间过,她从下了床退到外间,后面都不见那人,到如今跑到水村,是挣扎,也是落荒而逃。
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,属于她和周敬尧的,也是属于她和这个世界的。然而开战的号角将将吹响,谢安就几乎举白旗投降了。
是的,敌我悬殊,但她就要逃吗?
不!
任何一句反抗的话都是进攻,任何一个反击的动作都是胜利,哪怕下一刻就失败,那也是败在敌方的疆土上。唯有撤退,你退一步,他人进一步,你败在逃亡的途中,也只是徒增了他人的领土!
漆黑沸腾的药翻滚着冒开,谢安等它接续熬了片刻,才拿了陶碗乘了半碗出来。
天气寒冷,稍凉了一点她才拿着小勺,端着碗进了阿大的房间,丽娘正在床前守着。阿大正迷糊昏睡着,丽娘轻轻拍了他的脸颊,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。
阿大并不娇气,他连谢安带来的勺子都没有用,就着母亲的手,他咕咚咕咚就喝下去那一碗漆黑的药,孩子的脸都被苦得皱到了一起。
等他喝完,谢安接过碗放去了厨房。
又是夜晚,两个孩子都睡着了,堂屋中的丽娘今日也是心力憔悴,但她还没有休息。阿大额头上的滚烫褪去了一点,但她也不想睡,在堂屋中收收捡捡,等会儿她还要再去看一下阿大。
谢安洗漱好后,摸着黑到了堂屋来,只有这里还有丽娘燃着的一点烛火。
丽娘见她进屋后,疑惑的问道:“你还不睡啊?”一边就走了过来,两个人坐到了平日里吃饭的桌子旁。
谢安看着眼前这个院里院外劳累的妇人,说出自己想了一日的话:“丽娘,我这两日恐怕就要离开了。”
谢安不准备逃了,她不要这样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了,不要连想去城中请个大夫抓个药都要犹豫不决。她这两日便离开水村,若出去无甚大事,那就好好在这个世界过自己的普通的生活,倒时她再来看如何帮助丽娘她们。
若外面仍是天罗地网,那车到山前必有路,也到时再看吧。既都不怕流离了,还怕什么周敬尧呢?
到此,谢安想了想,从怀里掏了东西出来,说了自己的打算,“丽娘,这是一些银钱,不多,但你收着。你独自带着阿大小花她们总会用的着的。我此番离开有事儿,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,我会回来看你们的。”
这话与谢安来时飘渺的状态截然不同,她仿佛决定了甚么一般,这般的坚定。丽娘狐疑的看着谢安,手上没有动作,她道:“秦忘,你不是愿意留在水村了吗?怎么突然要走?”
其中缘由和挣扎,谢安不想说,也无从说起,她只是拉过了丽娘的手,把银钱放到了对方手中,然后道:“丽娘,你拿着吧,是,我是愿意的,你很好,阿大和小花,洪婶她们都好,但如今我有事,我不能就这般留在这里。”谢安也不想承诺一些看不见影子的事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