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寻生得一双狭长狐狸眼,与楚绒不同,眼里是是看透世俗的厌倦。早年遭遇过太多的人,再大的浪花也是小水波,除了脾气暴躁。
就算这样,也不足以被打成这样却不了了之,楚绒不信他能这般善良。
说了几句话,她觉得陈寻有些不一样了。
漆黑的眸里多了一丝光亮,竟然想着把破小店铺装修一番。太稀奇了!
这店铺是陈寻爷爷留下的,卖些五金装配。很有年代了,连地还是坑洼的水泥。由于地势低,每到下雨的时候,都不免灌些进来。
陈寻没有家,这家店就是他的家,一张帘子隔开来的小床。
下雨之际,就是他骂娘的时候。楚绒让他少骂些,积点口德。
陈寻却一脸不在乎:“老子生下来就没娘,怎么就不能骂了”?
是的。陈寻生下来的那天,他妈就跟人跑了。他爸为了追他妈,一个失手杀了那男人。或许是不够泄愤,连带着他妈也杀了。逃了半年,被逮捕回来,判处死刑。
陈寻的爷爷是个退伍老兵,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。一条腿生了残疾,一分钱没落着,还有人说他是逃兵。生前,他一不许别人说陈寻是个野孩子,二不能听得逃兵二字。每到这时候,破口大骂都是轻的。
楚绒想脾气应该是遗传的。
她挺怀念能吃到陈寻爷爷做的饭那时候,也怀念一边骂他们两个,一边把难得的喜糖分给他们。喜事不分人高低,纵然平时相处多是不快,喜糖仍会给一包。这一包,不到十块,楚绒吃得最多。两块酒心巧克力,都是她的。
陈寻看楚绒吃一块,就给她夹一块。
她手里的烟快燃尽,被夹在两指间,娴熟地像个老烟枪。
陈寻勾唇笑了下,“吃完就赶紧滚回学校。”
楚绒嚼完嘴里的东西,咽下去后说:“帮我一个忙。”
陈寻挑眉,觉得稀奇。楚绒极少开口求人,想当初就算吃一顿饭,也是还一顿钱。
楚绒把烟头摁灭在空易拉罐上,捻了两下丢进去。
“最近学校有人找我麻烦,前因后果就不说了。不过我倒是想起来,他以前来过你店里,解决一下,跟苍蝇一样,看得烦。”
陈寻越听越笑,“追你的?”
楚绒气得又抖出一根烟,“要打我。”
陈寻收了笑,垂思,“确实要解决。”
另外一边的许冲看楚绒和陈寻在说悄悄话,立马凑过头来打量二人,“在密谋什么?”
陈寻回:“有人要打她,你去给她收拾烂摊子。”
楚绒抽烟的动作顿住。
许冲来了劲,“谁啊?还有人要打你?你做了什么坏事?劈腿了?”
狗嘴吐不出象牙。
楚绒瞪了陈寻一眼,继续抽烟,抬眼看向这一桌人。
在场所有人,只有楚绒穿着校服,有些格格不入。头发黄的黄,红的红,一看都是一群街头的精神小伙。
陈寻不在的时候,她不会跟这群人有接触。
玩不来。
但也不讨厌。
十几岁辍学,把青春当做挥霍的资本。走在路上,碰见的大爷大妈都避之不及。盯着,嫌弃着,也骂着。又是谁家的孩子,有娘生,没娘养。
有道理。不是爹妈去世的,就是留守儿童,确实没人教。谁不想因为成绩不好,能被送出国读书。可人那么多,有人往上爬,就要有人被刷下来。衬得高更高,低更低。
自甘堕落还是误入歧途,谁也说不清。也用不着说明白,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法。如出一辙的无趣,又怎么能分出高低贵贱。
如果不是段晓梅,或许她楚绒也会成为其中一员。一眼看到头的未来,不必怀着读书就有出人头地的可能的期盼。
抽完手头的烟,楚绒打算走人。
陈寻出来送她。
小破电驴开过来,楚绒没忍住一脚踹上去,“能不能换四个轮子,怪冷的。”
陈寻把头盔扔过去,趁楚绒戴的间隙,开过去,也踹去不轻不重的一脚,“等你以后发达了给我买。”
楚绒戴好,直接跳上后座,整个车被颠得差点晃倒。幸亏陈寻力气大,不然直接滑下坡。
陈寻被激得后背出汗,真他妈不怕死啊!
楚绒却有些得意,晃着悬空的双脚,“陈寻,你是不是恋爱了?”
二十一岁,早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。
她了解陈寻,将就惯了的人,怎么会一下子讲究起来,还说要装修店铺。
人多的时候不好问,问了他也不会说。只剩两人,楚绒想要问清楚,也是怕陈寻钻牛角尖。
陈寻这种人,总觉得全世界辜负了他。喜欢一个人不容易,掏心掏肺更是。
陈寻从车镜子里看楚绒,满脸的八卦,这种时候倒有些生气,像个小姑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