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秋黎一头冷汗,恢复了意识后想起了晏容殊一脸苍白呕血的模样,一下子坐了起来。
周遭仍旧有些黑,应该是天色未亮。想着晏容殊为了送自己回去而受伤,沈秋黎有些魂不守舍,一边走神一边伸手摩挲躺着棺木的棺沿。
棺材板不知道为什么变软了些,但有些潮乎乎的感觉。而沈秋黎伸手摸了半天没摸到什么,仰头一看,倒是看见好一轮弯钩明月。
什么时候他房间还开了这么大个天窗?这是直接屋顶都给掀了吧?月亮和暗色丝绒一样的夜空一览无余,沈秋黎脑子晕乎乎地想。
伸出的手突然碰到一个嫩呼呼的东西。沈秋黎薅了一把,拿到眼前看。一把绿油油的叶子。
这时候,上空有乌鸦鸣叫,像是嘲笑下面的人类一样。
脑子里反应半天,他应该是回来了的,可他房间没养植物。怎么还会有乌鸦叫呢?
沈秋黎一下子清醒过来。纵使脑子还是晕乎乎的,他四处观察一下,还是得出结论。
周遭有起起伏伏的小土包,大概每个小土包前面都竖着方方正正的石碑。小土包前面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。而他正被这些小土包包围在中间。
显然,这是个坟场。
显然,这不是他的房间。显然,他现在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沈秋黎感觉好疲惫,已经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了。原来有朝一日,他会如此迫切希望回到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沈家。
伸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,有些烫。沈秋黎总感觉自己可能感冒了,有一点点发烧。也不知道是因为气温还是因为所谓厉鬼成群的望墟的影响。
慢吞吞起身,闭眼向周围的小土包拜了三拜。
“打扰各位先辈了,小辈沈秋黎在这赔个不是,请见谅。”
现在分不清自己是在望墟还是已经在现实,先找个藏身之处等天亮。
沈秋黎捏着手腕上的红绳,脑子晕乎乎地找路。
周围静悄悄的,只有沈秋黎一个人的脚步声。
沈秋黎尽量放轻脚步声,边走边看。终于发现在高处一颗枯死的大树下,有一个石洞。
他谨慎地走进去,石洞里很干燥,还铺着点干草。里面还有一些烧尽的草木灰烬,可能是有什么人临时在这里过了夜。
排查掉危险,沈秋黎用枯枝和叶片掩盖住洞口,捡了些尖锐的石头放在脚边,捏紧了手腕上的红绳,才敢稍稍闭眼休息,任由脑子里混乱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晕眩感占据自己的所有感官。
“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……”
外边似乎有人唱歌,歌声轻缓温柔,带着母亲哄婴儿入睡的亲昵。听着歌声,沈秋黎的眩晕感好像都慢慢减弱。
身体好像变得轻盈盈的,像是陷入棉花糖的轻松感。
“宋秋黎!宋秋黎!”
“嗯?”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。
是一群小孩扮着鬼脸,吐舌头围着他转啊跳啊。
“哈哈,没爹没娘的小杂种!!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!”他一下子瞪大眼睛,不知所措站在原地,极力解释,“我有妈妈的。我妈妈叫方家丽。”
“他说谎!我妈说他根本就是小杂种,和他爸他妈根本不像!”小孩们停下转圈,一个男孩大声说道,像是宣示什么重大情报。
“小杂种是脏东西,不要和他玩,会传染的!”小孩堆里唯一的女孩子冷着脸,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。
“小杂种,呸!”又一个小孩上前重重推了他一把。
“小杂种!真是羞羞脸!”另一个小孩被气氛渲染,也上前重重推他。
“小杂种!”“呸!”
…………
他张口徒劳的解释,但无人在意。他被推得连连后退,眼泪包在眼眶里,妈妈讨厌他哭,所以他强忍着不掉泪。
但被最后那小孩又一次重重推开,这次他站不稳噗通跌倒在地上。小孩们叫嚷嬉笑着,跑远了。
尾椎骨的痛楚清晰,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。他赶紧抬起手往脸上擦,但是越擦越多,眼泪抹在瘦瘦小小的手心,跌倒在地擦破的伤口也更加疼痛。
回家。
他心里只有这个念头。
抹着眼泪,咬紧嘴唇克制住委屈的情绪,他抽抽噎噎往家里走。
那个家窄窄小小的,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。
这是他的家吧。他走进去,脑海忽然一昏,清醒过来时已经浑身湿漉漉的站在房间中央。
“秋黎。”
是方家丽在叫他,他抬头看她,可她却面沉如水,神色冷冷,眼神里没有丝毫温情。
“妈。”他轻声叫她。
“啪——”
清脆的巴掌声。他的脸上瞬间红了一片,耳边嗡嗡的,疼痛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