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星稀,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。
“爸爸,我原谅你。你也是第一次当父亲……”
谢向阳的身影随着漆黑空间的撕裂,一齐化作星光一样的碎屑,在渐渐消散。
煎熬着的八年里,日日夜夜里他抑制着自己的仇恨和怨怒,度日如年地沉浸在漆黑狭窄的空间。
不得自由、不得解脱。
他坚守着底线,不受那个人的挑唆和诱惑,不愿被那个人驱使,宁愿忍受时时刻刻的孤寂和窒息,也不想去伤害别人。
恨意和孤寂像是毒,在他五脏六腑流窜,让他脆弱,随时都有种要失去自我的感觉。他又在怀疑,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错。
他本就没有错,可世界待他并不温柔。
但在今天,绵绵的痛苦终于迎来终结。
他也见到了爸爸。还得知爸爸找了他八年……
这个结局,或许是有不甘和痛苦。可在最后这一刻,他知道了,自己是被人爱着的。
谢向阳眨眨眼睛,眨掉眼睛里的泪光,勾起笑,像是解脱的高兴。
“我们彼此原谅谅解吧。两不相欠。”
“不过只是这辈子哦,下辈子还得看爸爸你的表现!”谢向阳咧嘴笑了笑,抬手想帮泪流满面的谢叔擦眼泪。
抬了一半想起自己碰不到谢叔,谢向阳只能收回手,将手覆在谢叔手上。
“我们就这样说定了。”
下一刻,谢向阳抬眼看向沈秋黎。
他对沈秋黎眨眨眼,沈秋黎带着沉重的心情点点头。
沈秋黎知道,谢向阳这次消散是彻底没有来生了,根本没有下辈子。
谢向阳是希望他不要告诉谢叔事实。
死亡是不可避免的,谢向阳甚至希望他爸爸能忘掉他,哪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他。
他可以干脆地离开,可留下的往往才是最绵长的痛苦,这种痛苦深入骨髓,像是呼吸一样。
等待很煎熬,熬着时间的痛苦他深有体会。他希望他爸爸能毫无负担地活下去。
“我知道你想问我那个人是谁,”谢向阳垂下眼眸,神色暗淡,“很抱歉,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。”
“他和我相处时,用的假名。至于他的样子,”谢向阳回忆起来,“他皮肤白皙,大概一米八左右,长得很年轻,看起来很儒雅。”
“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,他是这个样子。八年过去,他的外貌没有丝毫变化。”
谢向阳说道,“我还注意到,他左手腕处有一个疤,很长,一直延伸到手肘。”
“他可能认识你们其中一个人,和你们说话的时候戴了面具,还特意压低了声音。”
谢向阳有些愧疚,自己只知道这么多东西。
“希望对你们有帮助。”
他故作轻松,嘴上咧开大大的笑,轻声道着再见。
其实他脖子以下都没知觉了,但他不想让爸爸看见他难堪的样子。
他的死相不好看,假如还哭,那就更丑了吧。还活着的时候,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吵架。那现在的最后一面和解了就要笑着。
最后一次抬头看月亮,清冷冷的月光皎洁,他似乎还感觉到了风吹带过来的清新气息。
微微低头向不远处眺望,连绵起伏的山,还有那棵粗壮的古树。
树叶在风里尽情舒展着,树枝上的红布条随着风的形状飞舞。
他曾经在那棵树上系上过红布条,是为了别人第一次开始迷信那些传说,现在看来愚蠢可笑。
双脚已经消失,谢向阳迎着风张开了手臂。
他要随着风,一齐飘过很多地方,连带着这些年的哭哭笑笑,都要结束了。
“向阳……”
谢叔眼睁睁看着谢向阳一点点消散,星光一样的碎屑,他想打捞却只是一场空。
长达八年的寻找,今天有了结果。他得到了谢向阳的原谅,但又好像没有解脱。旧的枷锁被解开,但是彻底失去的痛楚贯穿了他,有新的枷锁让他画地为牢。
风带来清爽的空气,拂过他们有些狼狈的脸颊。
谢叔伸出手,什么也没有抓住。
谢向阳随着风消失,星星点点的光点一点点消散,似乎是随着风飘走了。
季曜小心地把昏迷的荆竹洛放在地上。
他将本来属于谢向阳的耳钉从地上捡起来,刚刚从谢叔的兜里掉了下来。
“叔,向阳肯定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。”季曜把耳钉放在谢叔僵在半空的手心里。
水钻在月光下微微发亮。季曜把谢叔的手合拢,耳钉在谢叔手心里冰冰凉凉的。
“向阳其实还陪着你的。”
季曜一骨碌坐在谢叔身边,绞尽脑汁想安慰他。
季曜是不清楚谢向阳是彻底消失了的,他以为真和谢向阳说的一样,是转世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