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指的矛盾自然是指宋束。
陈三愿对着电话沉默片刻,终究没把黑纱被抢走这件事说出来。
他的情感比较奇特,偶尔会淡化一些没必要的纠纷,或许是觉得没必要。
女佣承诺会为他送来新的遮掩眼睛的眼罩,黑纱的存在与否似乎并不重要。
总是有替代品的,又不是独一无二。
于是在沉默片刻后,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:“没有,矛盾。”
声音小小的,可是分外清晰。也足够冷静,将电话那头的少年糊弄过去。
接着又是聊一些日常话题,譬如书看到哪里了,对书本上的知识有哪里不太理解,以及看完书产生的一些自己的理解。
这些话题陈自祈每日都要来问他,陈三愿不怎么爱讲话,只有此时才会多讲几句话。
两人聊到睡前,直到陈自祈那边响起医生的声音,对话才会进行到尾声。
挂掉前,陈自祈会叫他的名字,连名带姓叫他。
陈三愿这时会乖巧应答,“哥哥,晚安。”
如此,这一天才算彻底结束。
宋束隔了一个星期才再次见到陈三愿。
那是个阴天,女佣外出买菜,陈三愿难得下楼,想要去花园里剪一枝玫瑰花。房间桌子上的玫瑰花已经枯萎,已经不再美丽。陈自祈在电话里偶尔提起近来的天气,聊到花,平淡道:“玫瑰可能已经枯萎了。”
陈三愿没有说话。
陈自祈又轻描淡写道:“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?可以自己放进去。”
陈自祈的房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,譬如女佣娜娜,也只有在他在家时能进出打扫卫生。
他并不喜欢枯萎的花,也不喜欢萎靡的事物,什么都要新鲜的,生机勃勃的。
陈三愿是从双方接触中得知的结论。
故他简单得出一个结论。
作为能够进出这间屋子的主人,他或许要做些什么去讨好这个名义上的哥哥。
他并没有等待女佣回来,而是选择自己独自前往,大概也有些怀念院落中的花草清香。
下楼时,却与宋束迎面撞上。
眼睛微微有些发酸,脑海中率先想起的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。
陈三愿扭头就要跑,然而小腿生来就没怎么锻炼过,跑不快,走急了还总踉跄。
如此,摔倒也在意料之中。
他摸着通红的膝盖,上面已经有些发青,在白皙的皮肤上更加显眼。
幸而不怎么疼,陈三愿有些迟钝,除却不能接受的伤痛,能忍的都能吞下去。
宋束走过来,步履平稳,他刚刚还在厨房里找水喝,余光攫取到一个瘦小的身影,不知怎么下意识喊道:“站住。”
也摸不清话语间什么情绪,叫得又急又快。
距离上次接触其实没过多久,却令宋束心底的变扭更上一层楼。
原先只是厌恶,现在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——他认为这是排斥,并且深信不疑。
事实上,他是有点被耍之后产生的微妙的恼怒的。
又不是真丑,遮着眼睛干什么呢?
装死了。
那身影停顿一瞬,转而扭头就跑,活像后面有鬼追他,宋束都要气急败坏了。
他三步并两步跨步走到陈三愿面前,居高临下望着跌倒在地的小孩,语气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不好,总之,不是多好的性子:“看见我你跑什么?”
陈三愿垂下头,掩住眼睛。
声音也不大,“我要出去。”
片刻,又强调:“要快。”
宋束几乎要哑口失笑,不知怎么居然有点配合得询问:“爱哭鬼要去哪?”
陈三愿忽略他起的外号,从地上站起来,拍了拍狼狈的屁股,小腿又蹬了两下,回到之前的状态。
幸好屋子里到处铺着地毯,伤势轻微,并不严重。
他想了想,解释道:“玫瑰花。”
末了,又添一句:“花瓶里的已经枯萎了。”
陈自祈的父亲喜欢花,也培养他养成这样高雅的情调,家里每个角落放上花瓶。
宋束自然了解,可他心底有些恶劣,不想轻易放过眼前这个小孩:“让你去?娜娜呢?”
他张嘴,作势要叫女佣的名字,陈三愿终于抬眼望向他,一双眸子清澈见底,颜色过于浅,像琥珀:“是我想去。”
这双眼睛极具
欺骗性,如此乖巧,又常年蒙着一层雾,水光氤氲,显得愈发惹人怜惜。
宋束望着这双眼,良久,才寻回些许理智:“那、那就去呗。”
他扭过脑袋,吸了一口气,才回到原先恶语相待的地步:“关我屁事,要你解释给我听……”
全然忘记是他先开口询问。
然而陈三愿并不计较这些,他转身向门外跑去。
宋束坐在客厅沙发,莫名其妙看完了一部无聊透顶的电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