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束也穿着短袖,小臂露在外面,常年锻炼练就的结实硬挺,与他俊气的容貌不同,他的肤色要更深些,有些发棕。
此刻,这棕色的胳膊如同铜铁,架在陈三愿面前,令他无法上前一步。
女佣吸了一口气,正要开口,却见那少年眼睛弯弯,露出一个笑,两只虎牙又添几分少年气,偏头一笑:“娜娜,我只和他说几句话哦。”
“不准过来。”
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。
陈三愿还在静静发呆,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伸过来,拎着他的衣领,像捏着一只没什么反抗力气的小猫,将他推到了角落。
女佣身上的香味离他远去,陈三愿刚有所感,却被强制性抬起了头。
两根指头捏住了他的下巴。
这样有力的手,自然不是女佣。
陈三愿感到下巴一阵发酸,有些疼,但尚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以内。
虽有困惑,但他此刻也知晓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。
陈自祈走了,家里常住户除了自己和女佣,也只有来了还未有几天的女佣口中的宋少爷。
他并不清楚宋少爷是谁,没人告诉他,他自己也从未问过。
自然是因为不在意。
人对不在意的事情向来都是置之脑后,何况是一只猫呢?作为陈自祈的猫,陈三愿每日只关注到与陈自祈有关的事。
忠心才能换取他人的庇护。
这是他从一位高年级学长那里学来的知识。那是段极安静的年岁,对于陈三愿而言,也是人生中至今未体会到的美好。自然也是因由这份安静。
他人口中的学长欺凌弱小,无恶不作,又喜欢和别人打架,大家都不喜欢他,或许也有他成绩的缘故。
这位学长的成绩不太好,老师同学都不爱和他说话,也不和他接近,自顾自将他屏蔽开来,或许还有害怕的因素。
陈三愿不怕他,他看上去很安静。
尽管他并不清楚安静的来源。
他们短暂相处了一段时间,学长常常差使他去做事,有时是跑腿去小卖铺买东西,有时是替他抄写作业。
在这期间,陈三愿向他寻求安宁的庇护,每日以相处为由,与他呆在一处。
那时学长夸他,忠心的小弟。
陈三愿不清楚忠心的含义,即便老师讲过一遍又一遍词语的解释,讲到忠心,讲到听话顺从,他依旧没有实感。
可是学长夸他时真情实感,仿若喜爱。
他在懵懂中产生了自己独特的理解。
原来顺从就能获得安静。
原来寻觅到一个安静的个体就能寻求庇护。
原来,安静也能如此简单。
在见到陈自祈的第一面,这个想法宛若具象化,如此突兀得占据了他的思维。
在看见女佣对他表现的敬畏与害怕,在察觉到陈嘉润对他的宠爱和放纵,在体会到宋束对他释放恶意时陈自祈的阻挡,这些片段如同繁乱的拼图碎片,最终成为证据。
一个有关安静真实含义的误会产生了。
陈三愿当然是一只猫。
而猫,向来不是狗。
学不会忠心,也不能理解他人的占有欲。
这其实是个伪命题,然而无人引导他,也无人愿意教他。
宋束对他的下巴极有兴致,以此为支点来回转动。陈三愿的脑袋还未经受如此强烈的运转,不由一阵发晕。
黑暗中一切外界接触又无限放大。
眼前的黑暗忽而显出一点光亮。
陈三愿每日缠着眼睛缠得狠,要绕上几圈,满足他畸形的断绝心理。
此时,那条黑纱系口松了,被人刻意破坏的结口漏出一道口子,宋束用蛮力将它扯开,然后,漆黑的世界露出一点光。
一点点,并不起眼,却令陈三愿身体僵硬。
宋束稀奇得把玩手中黑纱,总觉得有些眼熟。
但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好记性,手指缠着尾端柔软的纱布触感,感到一丝湿润。
那丑八怪还挺讲究,绕了不止一圈。
他动作迅速绕圈解去黑纱,一边心中好奇,一边又带点恶意的揣测。
丑八怪只敢遮掩脸,想必是真丑。
等看见他的真面目,自己必定得狠狠嘲笑一番。
不过须臾,黑纱落地,缠着宋束的手指,飘飘落地。
如此,这一整张脸才堪堪露出来。
与宋束设想的却有些偏差。
是不丑的。
不仅不丑,五官还有些清秀。
大概源于他不常出门,皮肤白得有些不健康,在太阳下竟显得有些耀眼。
他闭着眼,双手捂着眼睛,一动不动,宛若雕像。
宋束倚着门框,因他身量挺拔,整个人又透露一股压迫感,他观察来观察去,对着这副真面目,茫然了。
他始终没想明白这细小得像个猫似的小孩,是如何得到陈自祈的特别关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