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三愿跟在女佣身后,像一只耷拉着的尾巴,从昏暗的屋子里出来,顺着长长的走廊,抵达楼梯拐角处。
往下看,长方形的餐桌上,正位上坐着一位男人。
已经上了年纪,白发黑发混杂着长,瞧着年龄五十多岁,依旧干练,眼睛炯炯有神,腰板挺得笔直。
女佣的步伐渐渐轻快,刻意隐藏脸上的情绪,带上一张□□。
陈三愿看着她低下头,恭敬道:“先生。”
陈嘉润抬起头,扶了扶银边眼镜,斯文的脸上依旧可见往日的俊秀,他招了招手,冲着眼前这个小孩露出一个笑,“小愿?”
笑容也掩藏不住疲倦,很是憔悴,笑得也不好看。
陈三愿立在那,望着他的眼睛,黑黝黝的一片,瞧不出什么东西,也看不出喜爱。
陈嘉润没得到回答,以为声音太小,孩子没听清,就又重复一遍:“是小愿吗?”
陈三愿点了点头。
没有说话。
陈嘉润也不生气,细细观察面前这瘦小的孩子,从头发向下,慢慢移到小孩捂着肚子的双手,想起什么,笑着问:“饿了吗?”
陈三愿点头,力道比刚刚要重。
并且强调语气,“很饿。”
陈嘉润笑了,又似乎没有,面上的神情一闪而过,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处,对着一旁站着的女佣道:“再去拿一张凳子来,矮一点的。”
陈三愿坐在男人身侧,抓起一片沾着果酱的面包啃,他吃东西时很专注,大部分时候处于真空状态。
男人在他身侧断断续续讲话,陈三愿只听着,并不发表意见。
男人说:“小愿,作为你的……父亲,我不算严厉,你可以自由发展自己的兴趣,金钱上的问题我不会亏待你……”
“家中,除却我,还有你的母亲,她近来忙碌,去了国外,暂时无法回来,她的脾气很好,你不必担忧相处,除此之外,你……你还有一个哥哥。”
陈三愿抬起头,望着他。
男人的面上果真流露出悲伤的色彩,几乎有些落魄:“你尽量与他相处。”
陈三愿咽下嘴里的面包,想了想,问:“哥哥叫什么?”
“陈自祈,”男人说,“自我的自,祈祷的祈。”
陈三愿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来到我们家,自然也不能还叫做小愿,这个名字太随便,我为你重新取了一个名字。”
陈三愿舔了舔唇边的面包屑,掀起眼皮,望着他。
“陈三愿。”
陈嘉润望着眼前这个小孩,并未从他平静的面上捕捉到不满,或是困惑。
像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,他轻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
陈嘉润离开时,手指试探性在陈三愿的头顶摸了摸,摸到了发旋,蓬松可爱的像一个小酒窝。
“有什么不会的,就去问这个姐姐,”男人指了指女佣,“我不在家时,由她来照顾你。”
陈三愿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像个哑巴一样,只是轻微上下点了点头。
及至门口的汽车驾驶离开,已经将近十点,太阳缓缓爬到半空,到时间准备午餐了。
女佣忙着做饭,无暇顾及正在发呆的陈三愿,只是在临走前,将一把小巧的剪刀丢给他,“花瓶里的玫瑰枯萎了,你去花园里再去剪一枝过来。”
陈三愿扬起头:“花园在哪?”
“出门左拐,有一条鹅卵石小道,你向前走,就能看见了。”
陈三愿顺着女佣的指使,果真看见一条荫幽小道。这条道路不怎么平整,头顶的树枝将阳光裁剪成细碎的斑驳,像悦动的精灵,俏皮可爱。
陈三愿用脚踩上这些光亮,闷不做声向前走。
他在发呆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是他惯常爱干的事,微风浮动,卷起他脸侧一缕头发,在这样惬意的静谧时光里,不远处一座透明的像是水晶一样的小屋引起他的注意。
屋子有层层叠叠的植物,缤纷与绿意交杂,别有一番趣味。
陈三愿嗅到一股香,有点像花香,又有点像雨后潮湿的泥土,那样清新的香气。
他的脚已经立在了那座水晶一样的小小屋前,心中万分确定这就是他寻找的花园。
伸手就能推开这扇门,进入这样梦幻的天地,陷入大自然宽阔的胸怀。
鼻尖的香味若有若无,引诱着他的心。
手指不可控搭上了冰冷的门,水晶一样的质感,冰冷却光滑,摸起来像块石头。
吱呀一声,风给了陈三愿勇气,顺应这份悸动,轻轻将它推开。
铺天盖地的花香袭来,淡雅的,艳丽的,楚楚可怜的,花团锦绣,各成一派。
陈三愿站在原地,没有动。
花园的主人似乎爱惨了玫瑰,栽种无数,距离陈三愿三步之遥的地方,就有一小团玫瑰丛,随着门开钻进来的微风摇曳,花瓣上有水滴,或许是露珠,摇摇欲坠,娇艳欲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