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嘘,别说了,少爷重感情,听到要怪罪了。”
下人的闲话传到池衍耳中,让他心头一跳,直觉孟之桃如今的境遇应该不太好。
“什么人?”有人转头,发现了他们这几个陌生的身影,惊叫道,“快来人,有人擅闯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就软倒一片。
周云廷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去理会那些不能插手人间事的规定了,拔腿就往里冲,池衍跟在他后面,跑得气喘吁吁,一个没留神,差点被门槛狠狠绊一跤。
“看着点。”晏行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,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,伸手扶了他一把,再带着人往前走,身法飘逸,几步间就追上了前面的周云廷。
“师——唔。”池衍刚开口,对方的食指就抵上他的唇瓣,眨眨眼,乖乖闭了嘴。
晏行带着人身形隐匿在角落处,池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,发现周云廷同样也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,正僵硬地看着床榻上一躺一坐的两个身影。
孟之桃躺在榻上,刚刚的难产让她声音虚得如耳语,脸上却带着笑:“我是不是要死了。”
“之桃,不要这样说,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。”宋清方不忍道。
孟之桃的笑容越发扩大:“没关系,这样也挺好的。”
宋清方看着自己的妻子,无言良久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:“如果我当初知道你和我成亲后,会如此闷闷不乐,我……”
“清方。”孟之桃却打断了他,“此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“是我当初心存侥幸,明知道你心有所属,还是想着万一你婚后就会逐渐忘了那人,喜欢上我呢?”宋清方又替人不值道,“你那么喜欢他,可为何却从未见过那人来找你?”
孟之桃没有回答,难产带来的大出血让她身子一阵阵发冷,意识在逐渐模糊,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,嘴唇动了动:“清方,最后我想自己待会儿,可以吗?”
坐在床边的男子叹了口气,还是红着眼眶离开了。
孟之桃看不到房中隐匿身形的另外三人,只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生命尽头,睁着双眼看头顶,像是能透过屋顶看到某处高远的无名之地,低低笑了一声,自言自语:“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,是不是以后想见你都要去庙里了?”
满室寂静,只有女子细若游丝的呼吸声,池衍被这种沉重的气氛弄得心里难受,心软的小狐狸眼眶也跟着红了。
“周云廷……”孟之桃最后还是喃喃地喊出了这个名字。
于此同时,周云廷终于再也按捺不住,从藏身处猛地迈出步子,对上了孟之桃的眼睛。
对方无神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,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,想要撑起身子说些什么,然而见到人时那阵强烈的情绪波动就足以耗光她的全部力气,最后还是无力地阖上了双眼,再也没有睁开。
经她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像是有某种魔力,四周景象如被打破的琉璃般碎裂,秘境就在此刻消散。
立于原地的周云廷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那抹在神界中出现过的幽魂,双眸通红,眼神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释然。
当时他不理解孟之桃出事后为何就要如此果决地断了和自己的联系,认死理般陷入了魔障之中,甚至至死都在犹疑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情,后来在千百年间循环往复的秘境中,才终于想明白了对方是不愿拖累他。
这是他第一次从当时的对方身上切实确认了这一点,虽然哪怕这也可能是他秘境中的幻梦一场,但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。
周云廷低笑道;“这真是我一次次的循环中最美好的结局了。”
他抬头看向把他带到此处的池衍。
千百年来,有数不清的修士入过他的秘境,却从未有一人像这只小狐狸一样,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,却愿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唤醒浑浑噩噩的自己,去了自己的一个心愿。
哪怕现在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定局,他却还是觉得无比满足。
如果此前他对池衍的印象是因为晏行的关系,现在周云廷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对方,但等他走到池衍面前,才发现对方正眼圈红红地落泪,看起来比他这个当事人还伤心。
周云廷懵了,转而去看晏行。
对方正哄着自己眼皮子浅的小徒弟,见他看来,无奈地示意他稍等一下。
初次亲眼见到生离死别的小狐妖心里难过极了,哭得一噎一噎的,伤心道:“我还以为最后能让他们互通心意的,还是迟了一步。”
他看着晏行,抽抽噎噎道:“师尊说的对,我一开始就做不了任何改变。”
那把清脆的少年人嗓音闷闷的,夹着着细细的抽泣声,听起来极其惹人心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