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船上下来时,李呈华无意间碰到了拿着枪往这边走的张觉。
他虽然年纪大了,但眼睛还算好使,隔老远就看见那边走来个人。直觉告诉他必须躲起来,可张觉来的方向就是他要出去的方向,实在没了办法,李呈华只好转个反向往身后跑。
两侧风景快速飞逝,连带着他和宋允和最后的谈话记忆,一起消退在林荫之中。
“——出去以后,不管用什么办法,一定要联系到阮林,把这里的位置告诉他。”
角落里,宋允和隐在黑暗中,只有虚弱的声音回荡:“自首也好逃命也罢,但请你一定要把位置告诉他。只要他们还在查这个案子一天,那么多一条线索也是好的。”
李呈华安静听完,过了好几秒才开口: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“李叔,事到如今,我已经回不去了,但是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。”他说话声音越来越轻,“等着受害者得以安息,等着被诬陷的人可以沉冤得雪。”
“……起码,这次不要再让自己后悔了。”
随后,外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声。趁着混乱,他连最后的招呼都来不及打,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跑去。
希望没有越跑越远。
他这样祈求着,一颗心却越来越沉。
大概已经跑了接近二十分钟了,但他一直在这片森林里打转。
这周围的所有景色都一模一样。他迷路了。
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,四周荒无人烟,他脚步逐渐慢下来,擦了擦不停滴落的汗水。
不能再继续了,起码要等到天亮了再出发。
他粗喘着气,往后踉跄退了两步,正好撞上什么硬/物。
是一个石桩。
他用双手摸索着形状,确认没有危险后便靠着石桩坐下来,仰头看向辽阔天际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咳咳咳……!”
私人游艇内,三姐单手撑在吧台边,半弯着腰猛烈咳嗽。
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,呕血也是常有的事。癌细胞的扩散让她每天浑浑噩噩,但在王寒松面前,她还是尽量保持清醒。
可突然响起的那抹声音还是让她心跳一滞。
“情况加重了?”王寒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,身上飘着浓烈的血腥味。
三姐慌忙灌了几口水,嘴边扬起一抹笑:“没事,就是呛到了。”
这谎言明显站不住脚,她脸上是连化妆都盖不住的苍白和病态的瘦弱。王寒松并不拆穿她,慢悠悠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。
“大概还有多久?”
三姐一愣,笑容彻底消失。
他是在问她,还能活多久。
“有什么还没完成的遗憾吗?”见她不说话,王寒松又问起另一个问题,他把手里那杯酒递到她嘴边,亲昵地喂她喝了几口。
威士忌的辛辣贯穿喉腔,三姐拼命忍住胃里波涛汹涌的翻滚。由于生病,她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,一条胳膊比正常人的小腿还细。
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尾声,可说话声音依旧温和:“能够遇见先生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轻轻一句,饱含着二十年来的感情。
大概是想到自己即将离去,不知不觉间,泪水模糊她视线,可就在她抬头想要寻找他身影时,才发现那人不冷不淡地看着自己。
一如二十年来的每一个瞬间。
“这么容易就满足了?”他的表情看不出喜乐,声音听不出忧伤,“你还没有自由,我之前答应过你,如果表现得好就放你走。”
“一起相处这么多年,我早就不想走了。”三姐说,试探性地想要拉住王寒松衣摆。
没曾想,他只微微后退一步,就避开了她的动作:“你自由了。”
言下之意,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。
望着他,她眼神中千言万语。
这时她才发现,原来自己看到的总是他的侧脸。阴狠、冷静,王寒松似乎没有任何正常人原本有的正向情绪。
可还没能等她说些什么,门口就响起张觉的声音:“先生,人带过来了。”
循声望去,三姐看见张觉毫不费力拖着消瘦的青年往房间里走。
是宋允和。
他双手被反扣在身后,拷着一双锰钢手铐,整张脸都是血迹斑斑,额头上的汗水留下来,形成血水又滴在他衣领。
王寒松回头看了一眼,却并不满意,他凶恶眼神落在张觉身上:“另一个人呢?”
“……抱歉先生,我过去的时候,就只看见了宋允和……”
“你又让沈祈年跑了。”王寒松冷冰冰帮他总结。
张觉低着头,抓着宋允和手铐的手在发抖:“……是。”
“张一凡没带回来,沈祈年也对付不了。”王寒松一脸无奈地转了转脖子,骨骼在咔咔作响,“你们一个个的,都不让我省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