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主……”他的手没了力气,却阻止了白司的异能输入。他拽着弑神官的衣袖,落下最后的、却未能讲完的祈求,“您……救救……那些孩……”
您救救那些孩子吧。
断指在雪白的衣袖间落下血痕,白司掌心的手腕停了脉搏,他怔在原地,似是忘了如何呼吸。
良久,四下无声,夜色渐浓。
昏暗朦胧的烛光里,白司直起身,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,身体却不稳地晃了晃。
白迹迈步上前,堪堪将他接入怀中。
“巳甲先生。”
白司轻唤道。他垂着眸,眸光落在那血迹之上。刺目血迹刺痛了灰眸,灰眸却一眨不眨不愿挪开,于是转瞬便泛起无数细密的血丝来。
他双唇在动,全凭本能在开口:
“凛将军生于北境旧联合都城,可否劳烦您,送他回家。”
巳甲点头,轻柔地答:“好。”
“有劳。”白司压抑咳嗽,喘息一瞬,仰头望向白迹。
苍白的唇翕动,他发着颤,唤他:“阿迹。”
“嗯。”白迹紧紧攥着他的手。
灰瞳溢满哀色,漠然强大的弑神官此刻终于流露脆弱。他被那临死之前的祈求压弯了脊骨,抓着自己深爱的弟弟,戚戚地道:“战况危急,而我所剩异能已然耗尽,可否求你,求你……”
他没有言毕,眸中自厌浓郁,白迹却在此刻弯起眸,安抚一般吻了吻他的额头,笑着轻声说:“好。”
“我答应你,哥哥。”
东灵战场,人间地狱。
熊熊烈火狂烧起来,滚滚浓烟冲向天际,四面皆是人声,无论面朝何处,皆会遭血迹喷溅面庞。
惨叫、哀哭、嘶吼、啜泣。
染血的马蹄踩着无数破碎的尸体,走一步,便颠颤不已。
白迹伸手,弑神官的衣摆自他指尖拂过,却未曾被他抓住。白司自马车之上跃下,跪倒在地面。与他咫尺处,一位濒死的男孩被压在父亲与母亲身下,又被炸炮炸失了双眼。
男孩哭不出声音,只是长大嘴巴,发出虚弱的气流。
弑神官扶起他,咬下手套,试图他眉心之中注入疗愈异能,然而异能已然竭尽,再也无法对其施救。
那双苍白骨瘦的手难以遏制地发起痉挛。
又被另一双手用力握住。
白司仰头,他的阿迹此刻再无笑意,血色红瞳如即将坠入黑夜的炽阳,漆黑与血红交染,他低头望着男孩的面容。
片刻后,等哥哥痉挛稍缓,他轻轻拉开哥哥的手,从哥哥怀中接过男孩,扶着他站起来。而后,他与男孩额头相抵,有磅礴的异能灌输而入。
异能如力量之源,帮助男孩渐渐找回神智。
男孩动了动,脑袋上束发用的头绳装饰着铃铛,铃铛随之清脆作响。白迹在那响声里低低地开口。
“小孩。”他说,“这是我从贪婪主神那里抢来的异能种子,现在,分给你一半。”
男孩发出悲伤的哑嚎。
“别怕。”白迹解下束发发带,轻轻系在男孩双眼之上。
“我们皆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。失去眼睛,没有关系。坠入地狱,也没关系。”他说,“我曾活了下来,因此你也会活下去,你会遇到你爱的人,你会好好长大。”
“勇敢一点。”
男孩哭着踉跄站稳,被他搀住。他躬身背起男孩,将他安放在马鞍之上,而后驱动马调转了方向,向着战场之外。
马因此大步奔跑起来。
猩红尘沙飞扬,白迹闭上眼,温柔的冷香裹入松木香之中,白司踮起脚尖,捂住了白迹的眼睛。
他隔着手背,吻了吻白迹的额头。
他不曾开口,什么也没说。可他此刻,泪水在止不住地自下颔滑落。
白迹转身,后退,屈膝跪下,仰头喑哑地唤他:“哥哥。”
灰眸沉默低敛,安静地、悲伤地,望着他。
白司弯下腰,听到他的阿迹笑了笑,闪烁着红瞳光彩,说:“请您赐予我勇气。”
于是他伸出手,将掌心覆上漂浮着的雪白发丝。
他涩声答:“好。”
白迹化作猩红流光,一寸一寸消失了身形。白司弯着腰,似是背负千钧,他蝴蝶脊战栗,哭到嘶哑。
阿迹。
他的阿迹此刻浮上半空,红瞳注视之中,唯有陆地边缘的海浪分明,而众生成了点点散落于岸边的星辰,星辰被刺目血潮逼退,一点一点丧失活气,陷入死寂。
那些声音淡去,白迹双瞳含冰,盯准了血潮来源处,那一枚最为漆黑的影子。
那就是宛斯琉尔座下的无常将军。
白迹以手点入额心,火种遭其一瞬点燃。灼烫火流轰然爆出,掀动他身后衣袂猎猎翻飞,炽红火焰膨胀开来,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