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零强忍痛意,隔着数步,他望着白迹,因伤口痛意而逐渐失去神智,蹙眉喃喃道:“他会疯的,再次失明,他一定会疯的……”
结界倾轧而下,利落切断胳膊,却发出尖锐惨叫,弑神官森冷凝眸,第三次道:“放了他。”
却狰狞地仰头,大张嘴巴,嘴角难以控制地流出涎水:“你做梦,哈……”
笑声未及肆虐,遭一声巨响打断。
不远处,白迹提拳,轰然砸向屏障。
素来带着笑意的嗓音此刻恍若兽鸣,不自禁发出浑浊嘶吼,红瞳涣散氤氲,已然神智不清。
呜。
他自喉咙之中挤出一声痛哼,身后泛音再起,迫使他抱头狠狠摔跪在地,双膝将地面凿出深深凹坑。
唇角有大量血迹渗出,他极力眦目,周身仍是混沌一片,什么也无法看清。
无法看清,也无法听清。
“听觉……”巳甲攥住红的肩,颤声道,“听觉也被……”
虬状青筋连着青筋突起,豆大的汗珠混合血迹蜿蜒淌落,白迹再次撞上屏障,生生磕破了额头。
砰!砰!砰!
浓血灼目,他好似亦失去了痛觉,又好似深陷痛觉,那叫人心惊的撞击声直叩心腔,扯动神经狂颤,一下一下,催得白司终于割破了却的咽喉。
却疯狂抽搐,恍若身首异处的鱼,力气消散,横陈在地。
“白迹!”红近乎崩溃,泪若断珠,恸声祈求道,“你别撞了,求求你!”
然而白迹什么都听不见。
他六感皆淹没在粘稠漆黑里,滚滚绝望如滂沱浪涛灭顶,他听不清自己的吼叫,他想喊哥哥,却控制不住战栗不平的唇舌。
哥哥、哥哥。
十五岁的小小少年重回旧战场,酒红色的漂亮双目不知遭何人捣碎,茫然地淌着血迹,他追问自己,哪里有哥哥?
可是哥哥已经不要他了。
是白颂叔叔亲口告诉他的。
到处都是尖叫、嘶吼、血肉爆裂、腥气喷溅,他艰难地挪动四肢,漫无目的地匍匐向前。他记不起自己流了多少血,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死。
死亡是极为轻易的事,活着才是漫无边际的痛楚。
他不过一只……弃犬而已。
麻木地以拳抵挡刀剑,火异能即将耗尽,只能聊以躯壳抵挡。
刺啦。
有什么尖锐之物捅穿了肩臂,他恍惚听见骨头痉挛之声,但那是幻觉,神经麻木,唯有本能驱动起指尖,掌心处滔滔火焰轰炸出来,烧死了逼近的敌人,也烧死了他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。
他倒在血泊里。
他跪在第四主神的屏障前。
紧握的拳无力松开,根根骨节一应松动,嘶吼声戛然而止,他连同整个世界一起,放弃了自己。
濒死之前,猩红血泪凝聚成珠,带着彻骨的冷意自下颔滴落,唇中溢出一声短促的呜咽,整个人向着地面滑跌。
直到被一双手抱住。
有人接住了他,无言地、沉默地。
那双手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脊背,似是将他视若珍宝。可他以为又是敌人,瞪着眸眼角裂开,再次挣扎起来。
“呜呜!”
可怜的残喘是弃犬无力的惊惧躲避,酒红色的眼茫然张开,往后退,拼命躲。偏偏那覆在他背上的双手并不松动,坚定有力地摁住他发顶,而后,一道温软的唇抵上了他的唇。
触觉鲜明,是这虚空之中的唯一鲜明。白迹狠狠一颤,僵在原地。
良久。
滚烫暖流涌入喉管,他呛了一声,拢起眉,听觉渐渐回归之时,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的、仿佛泣声的笑。
“阿迹。”白司抱着他脏兮兮的、血淋淋的小狗,“对不起。”
意识回笼之时,午后阳光刺目,剧烈眩晕感仍在。
白迹撑着床沿,默然垂着头静坐缓和,红不知从哪里探过头,一双眼眨巴眨巴,又抬手揉了揉,惊呼:“哎呀你醒啦!”
“嗯。”白迹闭上眼,抬手以指敲了一下她头顶,“哥哥呢?”
“好痛哎!”红龇牙咧嘴地抱住头,“他们在隔壁客房交谈。”
白迹顿了一瞬,睁开眸,红瞳浮现微末笑意。
“让开。”他轻声道。
红委屈地欲言又止,犹豫一瞬,站起身退到一旁,适时传来轻响,白迹循声望向那里,银白结界拦住去路,白司推门而入。
白迹眼睫一颤。
结界消散,白司一瞬出现在他身侧,淡声道:“别动。”
一双手扶住他肩,推着他坐回床榻,白司欠身,摘下手套,以掌心覆上他额头。
银白愈疗系光芒散出,巳甲进门,递给红一杯牛奶。红咕噜噜喝完之后,白司撤回手。
“好些了么?”他轻声问。
白迹盯着白司,眯起眼,目光于白司眉眼间逡巡数个来回,又极舒服似地滚了滚喉结,才懒洋洋地应: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