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于春夜(132)

说着踮起脚尖,急切切地捉住了白司的手指。

柔温绵软的触感落下,白司微微发怔,那孩童的嘴巴还在愉悦地讲话,叽喳地说着,他却微微出神。

保护么。

是了。

弑神官白司,就是为了你们而存在的。

他轻轻勾唇,笑而弯腰,很柔和地拍了拍孩童的额头。

谢谢。他在心底言语。谢谢你们的信任。

孩童不明所以,欲要发问,而年长的女孩很懂事地捂住他嘴巴,说了声打扰大人啦,领着一众孩童跑开了。

欢声笑语再起不绝闻,渐渐远去,白司直身,缓步朝陵园另一侧走去。

偏南,偏边境。

那里的土地之上,是一座又一座的将军冢,专为东灵历来殉亡将军所设亡灵葬容之处。

白司默然走至,而后屈膝跪地,敬慎行礼。

四下寂静,风亦止栖,许久之后他缓缓直立,剔透浅瞳倒映至方碑挂像。

那是一位笑眯眯的老者,须发花白,眉眼和蔼,却又兼顾遒劲刚然。

那是逝去的谷生将军。

瞳微转移,侧去其旁。另一座方碑之上,是一名意气风发的、咧唇龇牙笑的青年,着铠甲,威风凛凛。

那是逝去的凛风将军。

他们一东一西,毗邻而居,默默然笑望着他。

一如十年前。

十年前初见谷生爷爷,他放下哑铃,力臂抛起白司到半空,老顽童般,以此表达喜悦。

一起、一落,湛蓝苍穹迫近又远离,柔白云朵放大又缩小,年幼的白家少主惊慌失措,捂着眼睛挣扎起来,却怎么也逃不出老将军宽大厚重的臂弯。

而下一瞬,乐极生悲,白司因畏惧挣扎而不慎落水,一侧学武的凛风飞奔而来,身形敏捷,自水中迅速将他拉起。

时值深冬寒月。

最终,果不其然,眼前的一老一小遭了匆匆赶来的、家主白颂的训斥。

而那小小少年傻乎乎地,周身淋透,头发淌水,且即将领下足足十道鞭罚,却依旧龇牙同他笑。在其一侧的老将军甚至朝他挥了挥手,又胡闹般塞给他一支枯木,以作赔礼。

白颂怒火更甚,呵驱他们快些走开。

白司被父亲粗粝的手掌压着脑袋,心下却生出莫名欢愉来,轻轻勾唇回笑。

他启唇,欲要答谢,可顷刻间,眨眼一瞬,那挥手的、笑着的老人和少年皆不见了。

他们化作皑皑枯骨,永远、永远,埋入了黑黢泥土之底。

白司仰面阖眸,双手合十,唇翕动,吞回哽咽,带笑轻语。

“如若可以,勇敢的将军们,请庇佑司。”

司将抛弃一切,孤独地、决绝地,去往冰堡,去寻宿敌,履行此生职责。

倘若司有深幸,唯祈尚有余生,伴阿迹、伴父亲,安和平淡,寥寥灾厄。

至此,郑重叩辞。

月弥精灵祭坛之下,叩落的额头离开地面。

公主月蕾肃穆起身,抬眸任狂风拂乱她满头红丝。

她抿唇乜眸,听得身侧巫师兴盎道:“殿下!心魄重凝了!距功成唯剩最后一步!”

“下一步、下一步……”巫师来回踱步,匆促奋然道,“殿下只需、只需寻到传闻之中的空萝村,觅得其中真正的落空空间,从中找出死不休兽骸骨,便可就复活霖先生!”

“可是。”巫师又一瞬面露愁容,抱头哀叹道,“可是古聚行国已遭灭亡,何处去寻其后人开启异能空间!”

月蕾愈发平静,她勾唇,道:“我恰有一故友,可行。”

巫师蓦地止步抬首,愕然望向她。

“您且稍等。”

眨眼间月蕾殿下已消失离去,而翌日,月弥受其令,举国张贴通缉告示,搜捕一名单名为“红”的女孩。

通缉告示蹁跹漫飞,泛黄纸页越过重重蜿蜒山脉,落入一少女指间。

少女捻起,显露姿容绰约,以绯红碎钻打就的细链掩面。

她神色冷而狠绝,教那纸页一瞬破为粉芥。

下一瞬她拽得一名贪婪教徒扮作的车夫,扼其咽喉,尖指嵌其皮骨,抵近森然语:“空萝,走不走?”

车夫狰狞吃痛,惶惶挣扎,却难得挣脱,他慌促点头:“去去去!”

少女低低勾唇,却无半缕笑意。

须臾车夫遭松开,仓忙扬鞭赶马,直奔海岸侧而去。

不知许久之后,马车不再颠簸,平稳驶上宁之道,而那帘窗之外,另一辆马车与其交错而过。

少女刹那似有所觉,蓦然回首,面覆细链摇曳荡开,回望那驾银白马车。

银白马车之上。

银白长发青年叩敲帘侧,车夫殷切询问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
白司敛眸垂睫,低语:“所余多久?”

“还有很久呢!”车夫赔笑作答,“大人不妨安然一觉,此去是遥远的极北荒原,少说得须路行七日,期间又必换马停憩,您睡一觉,免得日夜漫漫难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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