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煜不答。
谢墨相信谢栩的儿子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小白花,纵然自己手握大权,但绝对有几双眼睛属于谢煜,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,谢墨点点头,继续说。
“既然陛下知道,臣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,既能完成权柄相移,还能揪出幕后黑手,归还边境太平。”
谢煜警惕道:“怎么?”
“北戎既然已经和上京城皇亲国戚搭上了线,想必胃口不会小,为了边疆太平,也为了军民安心,臣请命,代替陛下御驾亲征,守好大雍北方一线。”
“臣离京之时,朝堂不可能一日无主,这是陛下亲政的时机,也是你我不动声色交权的最好时刻。”谢墨在两个人之间画了一个来回,“一箭双雕。”
谢煜目光灼灼看着他,其实他从来没怀疑过谢墨对大雍的忠心,他知道他这个七皇叔无论如何不会拿边境安危开玩笑,是以也不怕他在这里动手脚。
但是。
“朕还是觉得不放心,七皇叔什么都不要?显得太过于无私了些。而且,待七皇叔身披战功归来之时,朕又要如何待你?列位臣工又要如何待你呢?”
谢墨深深吸了口气,声音放缓道:“臣当然有私心。但请陛下放心,臣必定不会归来。”
谢煜一愣,全然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。
他是想要谢墨的性命不假,但前头需要加上三个字“摄政王”,他才十二岁,没那么嗜血也没那么冷血,杀一个没有威胁的皇叔对他而言毫无意义。
他不是他父皇,也做不到那么决绝。
他呆了半天,才说:“……七皇叔你……”
“臣亲征北戎,不会带很多朔望月的解药。”谢墨终于交出了自己的底牌,“朔望月解药数量全由太后娘娘掌握,自然知道分量。”
“你想停止服用朔望月解药从而自杀?”谢煜尾音都破了,他轰然站起,“七皇叔,到底是什么值得让你做到这一步,就为了朕的信任吗?”
“陛下,说句实话,你的信任在我这里不值什么钱。”谢墨勾了勾唇角,随即又垂了下来,“……但我需要你将这份信任,送给奚砚。”
谢煜一怔。
“臣的所有要求,最后归结于一点。待臣死后,放奚砚离开上京城,从此天高海阔,他自由自在了。”
谢煜惊得话都说不出来,两盏茶都放凉了温度。谢墨说得口渴,端起一杯一口气喝了一半。
谢煜看着他的动作,眼睛里情绪莫名,快速盘起佛珠:“七皇叔做这一切,是为了老师?”
“臣是谢氏子孙,天下万民首当其冲,所以臣会助陛下料理完所有的隐患,还给陛下一个清朗江山。”谢墨攥紧了拳,“……这是我们这一辈的恩怨,才引发了这么多祸事,就该在我们这一辈了结。”
“但臣也是人,也会有私心。”
“臣将性命与血骨交付这万里山河,唯有一点真心,想干干净净地留给奚砚。”谢墨说这些的时候,目光都温柔了起来,“所以,请陛下成全。”
那是谢煜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眼神。
温柔的、不舍的、贪恋的,仿佛提到这个名字都会想起世间所有的美好,值得他去留恋这个人世间。
他缓缓坐下:“……七皇叔和老师的意思,朕已经明白了。”
然后就有了那场戏剧似的争吵,有了谢墨将东方兵符交还给谢煜,他们合伙演了一出戏,为了将一切铺得顺理成章。
奚砚一直想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易,这就是他们的交易。
真正的交易。
之后的赐下封地、勒令巡视,都是为了让谢檀觉得君臣离心、权柄交接迫在眉睫,从而急匆匆露出马脚、暴露野心的局,一场由谢墨和谢煜精心布下的局。
唯一的意外是奚砚。
当时谢墨看见晏时悟,无奈和甜蜜一起涌上心头,两个人坐在滨州城墙上喝酒,望着天边又圆又大的月亮,默默无声。
晏时悟说:“其实,奚大人真的很爱王爷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所以才不能让他为了我,将一生都搭在这里。
这一遭回忆结束,谢煜坐在塌边慢慢地转佛珠,出神地像是在想什么事情。
“其实朕也在想,如果你不回来,朕一样也是亲政,还会将老师留在身边,也不错。”谢煜笑了下,“但朕还是安排你回来了,七皇叔,你猜猜为什么?”
谢墨只觉得有些疲惫,他刚刚归京,但留给他和奚砚的却是更长久的离别:“可能陛下怕百姓觉得,是陛下下的套路,不想让臣活着回京吧?”
谢煜笑了下,苦涩满满,随即慢慢摇了摇头:“朕还真没这么想过。其实现在朕想想,也觉得诧异,朕居然会放弃和老师做交易,转而听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