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煜只有十二岁,尚未大婚,也没有纳妃嫔,因此,应该大摆家宴的小皇帝改了祖制,遍邀朝廷命官,入宫朝贺,礼毕留所有人在宫内吃过晚饭,不醉不归。
奚砚赫然在列,出发前,谢墨给他系着颈下盘扣,嘱咐道:“宫廷宴饮,人身安全应该不用担心,但如今的上京城危机四伏,一句不慎只怕打草惊蛇,旁的不论,你珍重自身。”
“放心。”奚砚扶起谢墨的头,在眉心一吻,“我知道分寸。”
他来得早,第一批入宫朝拜了谢煜和柏澜玉后退了出去,残阳似血,披了一道红光落在巍峨的宫墙上,像是蛰伏在深宫下的累累白骨再度攀上了墙面。
奚砚深吸一口气,转头便看到了朝贺出来的乔松轩。
自从上次城西一别,乔松轩差人送了好些东西来,甚至也递了拜帖,但那些日子奚砚被自己和谢墨的事吵得头晕脑胀,属实是没能够来得及与乔松轩说上些话,因此两人甫一对上眼,乔松轩就扬起了十二分明媚的笑容。
“玄月!”他抓住奚砚的袖子,上上下下打量,“这么些日子不见,你可吓死我了。身上的伤好了么?可有大碍?给你看诊的太医可还靠谱?要不要我再给你请些名医把把脉?”
“乔大人,你可真是个碎嘴子啊。你审犯人的时候他们没被你念叨死是不是算命大啊?”奚砚哭笑不得地往外拽袖子,发现纹丝不动,遂放弃,“放心吧,我好着呢,什么事都没有,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。”
乔松轩八卦道:“摄政王给你安排的大夫?”
奚砚点头称是,乔松轩一派了然模样:“你看,我说什么来着,摄政王对你上着心呢。也罢也罢,没事就好。”
“你呢?”奚砚终于把自己的袖子从乔松轩手里拯救出来,伸手捋了捋,“上次回去之后跟庄王殿下复命,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回去,他没冲你发火吧?”
“没有,我是他表兄,他平日里再混一些,也犯不上跟我发火啊。”乔松轩甩甩袖子,“我早跟他说过了,美人、美酒、美景,三者兼备是最好,但不能惹祸上身,否则便是自己找麻烦。他平日里也鲜少去那种地方,那次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……”
奚砚眉心一跳:“怎么说?”
“我可只跟你说,你别往外讲。”乔松轩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,“我这个表弟呢,凤子龙孙,虽说性子混账了些,但素日里不怎么往青楼楚馆去,那日听说是应了宣王殿下的邀,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篓子,好像还把宣王殿下好一顿训。”
“宣王殿下么,性格你也知道,一向跟个锯嘴葫芦似的,别人打三下他能说一句,所以庄王殿下才让我去收拾烂摊子的。”乔松轩双手一拍,“没想到,遇上你们了。我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,庄王也知道没办法的事,就关切了下伤势,旁的没说什么。”
奚砚细长的眉拧起,乔松轩兀自说得欢快,末了才发现奚砚好半天没应声,便用肩膀推了推他。
“怎么了你?”
“啊,无事。”奚砚回神,“有些诧异罢了,宣王殿下不像是游走于秦楼楚馆之人,更不像是会邀约庄王殿下一同前去的人。”
“哎呀可不是!就说人不可貌相呢。”乔松轩深表赞同,那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,“我当时也很震惊,但你说宣王殿下都二十五六了,连一位王妃都没有,这叫人…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,旋即轻轻碰了碰奚砚的肩膀。
奚砚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过去,谢杭刚从殿内走出,他一身宣王朝服,端得是高贵无比,可整个人似是被乌云笼罩,双肩佝偻着,有人见礼也只是胡乱地点点头,颇有种厄运缠身的倒霉相。
乔松轩不再多言,揽着奚砚走了。
跨过宫门前奚砚仓促回头又看了一眼,正与谢杭转过来的目光对上,那一双眼睛红红的,看上去委屈巴巴的,像是一只没有人搭理的流浪弃犬。
奚砚顿时想明白了什么,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肩膀。
乔松轩的手从他的肩头滑落,有些讶异地望着他:“你怎么了?”
“想起方才陛下让我将东西交给摄政王,刚才同你说话,一时聊得兴起,我就忘了。”奚砚退了两步,“我先告辞了,松轩,晚上宴会上见。”
乔松轩一向是个好脾气的,闻言也没有多问,双双行礼后便带着人走了。
他昂首阔步走在长长的甬道上,腰杆挺拔、玉树琳琅,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,那个时候他们同在敬书房上学,那么多皇子侍读,只有乔松轩不计较他的出身,愿意与他相交做朋友。
他相信乔松轩,也相信谢明妤,所以才会在老五庄王和老六宣王之间摇摆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