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敛之还记得圣人下令宣王入宫是为了编撰《三洞琼纲》道经符图的,如今却是困在这含凉殿不得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。
是以,顾敛之又故技重施在含凉殿门口吵吵嚷嚷,谁知今日值守的千牛卫是老熟人李铎,只对其充耳不闻。
因着先前宣王妃出手相助的原因,李铎这回并未动不动就要按住腰间仪刀,对他威逼利诱,只干瘪瘪地说了句,“圣人有令,让宣王在此安心养病。”
顾敛之岂会不知他要拿这话堵他,只见他歪歪斜斜地倚着柱,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,“中郎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,本王并不出去,无非是想让你在徐公公面前带句话,就说千秋节将至,本王这《三洞琼纲》编撰的进度若是慢了,可不好向皇太后献礼。”
话毕,他须臾间转了个眼色,沉默睐目门外,轻飘飘的眼神落在李铎脸上。
叫他为之一怔,到底是抱拳行礼退下,去寻徐公公了。
翌日晨起用罢早膳,顾敛之一改先前没个正形儿的做派,换了身浮光锦缎裁成的襕衫,举手抬足间袖袍盈风,瞧着倒有几分书生气。
虞窈月偷偷躲在窗牖后看,眼睛亮亮的,笑得像是偷了蜜似得甜。
还未出门,就见这小贼翘首以盼,顾敛之暗地挑眉,心中暗忖,原来是喜欢他穿成这幅打扮。
少顷弘文馆的书吏来请,顾敛之正大光明地出了含凉殿,可没走几步,转念一想,月儿也有好些时日不曾出去了。
是以顾敛之去而复返,行至廊庑下,透过支摘窗却是不曾看见她人影。
待他踅身步入内室,才看见她坐在绣凳上聚精会神地做着女红。
瞧着像是在绣衣裳,莫不是她见了自个穿着地那身襕衫觉得好看,特意又寻了身好料子,要亲自替他做一件?
只是依稀记得月儿她并不擅女红,也罢也罢,即便是针脚粗鄙些也无妨,左右旁人想要穿娘子亲手做得衣裳还没有呢。
忽然清风卷地,顾敛之笑得眉目开怀,“这是给我做的?”
冷不丁背后传来声响,吓得本就不熟练的虞窈月针脚一歪,扎进细皮嫩肉的青葱笋指上,转眼间就冒出沁红的血珠。
见她伤了手,顾敛之悄步走到她跟前,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,将那根手指含进自己口中,舌头绕着指尖细细舔舐。
粗糙的舌头来回撩弄吮吸,本就破了个针眼的伤口又酥又痒,酸疼之余又生出一股别样的快感滑进心里。
瞥见那抹紫色云鹤花锦的布料,鬼使神差的叫他生出几分挫败之感。
穿金着紫的,想来也只有王孙贵胄,难怪要躲在这光线昏暗之处偷偷摸摸做衣裳,原来还想着她那好夫君。
眼下除了她虞窈月,旁人都只将他认作宣王,到底是她这为人妻室的最是贤淑端庄,一壁同他虚与委蛇,一壁暗暗念着下落不明的夫君。
思及此,顾敛之微蹙的眉头藏着股狠戾,先前的清冷克制混入几分恣睢肆意,对着那截手指就是一咬。
“痛痛痛!”原先目光游离在外的虞窈月彻底醒了神,下意识地挣脱开,横眉睇他,“你是属狗的吗?”
顾敛之并不作声,若是虞窈月盯着他细瞧,定会发现他眼底一痕幽暗的落寞转瞬即逝。
他也不做解释,旋即转身离开,一脸的潇洒不屑下掩盖不住他的无名怒火。
若是再在此处待下去,顾敛之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。
是以,弘文馆的书吏在含凉殿门口等得伸长了脖子,总算是瞥见宣王的衣角,再一抬眼便是他黑沉沉的一张脸。
先前见王爷还是兴致高涨的折返回去说时要请王妃同去,眼下却是这幅脸色,莫不是二人发生了口角不成?
一路上书吏都欲言又止,顾敛之都瞧得一清二楚,眼见着就要到弘文馆了,他这才缓和了脸色,淡声问道:“可是有话要说?”
要说这书吏到底是心细如发,不过三言两语就猜测宣王这是与王妃之间生了误会。
眼下王爷亲自发问,书吏自然是将自己的猜想全盘托出,“恕微臣多嘴,想来王爷可是与王妃闹了别扭,要说这夫妻之间没什么隔夜仇,可若是误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,小事也能耽搁成大事的。”
这话虽说是有礼,可眼下他与虞窈月算哪门子夫妻。
不仅是貌合神离的冒牌夫妻,她还心心念念着她真正的夫君。
联想到从前自己不在时,虞窈月每日里与她那好夫君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。
顾敛之气得牙痒痒,是以那书吏见他好不容易脸色稍霁,却不知又想到何处,只瞧得眉间攒愁,川纹紧锁。
可他方才那番话,顾敛之到底是听了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