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和着雨声,陈勉举起一根刚点亮的仙女棒,说许个愿吧。
夏樣歪着头回:“好像没什么愿望。”
又不能真的实现,闭眼许愿的几秒,不如抓紧记住火花转瞬即逝的绚烂。
陈勉当时还说,女孩子似乎都喜欢这些小小的仪式感。
就连寺庙里的乌龟和水池,也能成为愿望的寄托。
夏樣问:“你呢?作为男孩子,你也喜欢这些小小的仪式感吗?”
陈勉没说话。
但夏樣想,他应该是很在乎仪式感的。
否则,多年前的夏天,他也不会让陈策去买蛋糕。
她学着他的样子,举起一根仙女棒。
“许个愿吧,你希望新的一年是什么样?”
陈勉干脆一屁.股坐在地上,眼看着最后一根仙女棒熄灭。
他们缩在暗处,像在冬夜相互取暖的麻雀。
他说:“我也没有什么愿望。明年有明年的雪,明年的雾色,明年的永无休止的阳光,还有明年数不尽的生机。”
那一刻他突然变得很豁达,和说起陈策时的他,完全两个样。
“反正都充满希望,剩下的就无所谓了。”
后来他轻笑一下,懒声补了句。
“如果非要有个愿望的话,我希望——”
冷风吹过,冰冷的雨丝飘了几滴在衣服上,脸上也传来点点凉意。
夏樣拢了拢围巾。
在昏暗的环境下,一双忽闪的眸带着勇气,把视线定格在少年脸上,等着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。
少年断眉微微挑起,唇瓣翕动。
可恰好一辆除夕夜还要为生计奔波的货车从身后呼啸而过,还鸣了一声长笛。
他后来的话,被淹没在这声长笛里。
四目相对时,他唇角挂起浅笑:“许完了。”
“……”
时隔一年,夏樣还是不知道他那晚许了什么愿。
夏樣忽然很矫情地想。
这个世界上。
并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。
也不是每件事,都能如愿。
她小时候许了那么多“一家人永远在一起”的愿望,最后闹得那么难堪,好像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要撕碎。
一切都分崩离析。
-
连渝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。
不像黎青,单调得似乎只剩下冬和夏。
但连渝今年入春比以往要晚,开学那天,路面甚至结了层薄冰。
黑板上贴了高考倒计时,数字一天比一天小。
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薄。
这几个月,有不少学生通过竞赛,拿到了国内高等学府的保送名额;也有不少学生,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,绝望得崩溃大哭。
除了夏樣。
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,平静到好像没有任何情绪。
很多老师谈起她,话语里都是惋惜。
但凡她肯参加竞赛,保送名额肯定有她一个。
但她偏偏放弃天赋,循规蹈矩,按部就班。
但也有人说,她不缺保送的机会,以她的能力,最后的录取结果和保送没差。
倒是一中,好几年没出过高考状元了,没准今年有希望。
六月的第一天,下了快半个月毛毛雨的连渝,忽然争气了一把,下了一场冰雹。
冰坨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,也砸在地上。
清脆和沉闷声交杂。
从小在连渝长大的同学说,有记忆以来,这座城没有在夏天落过冰。
因为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,教学楼停电。
偌大的学校,在一瞬间漆黑一片。
下着冰雹,也没法回宿舍。
其他教学楼传来哄闹声,有零星几道声音高呼“这电停得真他妈妙!”
三号教学楼,是各个年级的文理实验班。
这栋楼最为安静,在一片热闹里,格格不入得就像黎青那座繁华都市里的沙井巷。
这场冰雹持续了十来分钟,渐渐转成了小雨。
教学楼依旧漆黑,学校封闭式管理,不许学生带手机,夏樣往教室外看,看到了灯光。
居然有不少人带了台灯。
稀稀疏疏的歌声渐渐响起,各个年级各个班的人纷纷跑到走廊凑热闹。
一场“千人演唱会”就这么组织起来了。
每个班有班旗,跑操的时候,班长会举着班旗站在最前面。
各个班都有人跑进教室,没一会儿扛着班旗出来。
站在走廊上,用力挥动着手中的旗子。
他们像训练有素的战士,等唱完战歌,他们就会擦干眼泪奔上战场。
高三这群人唱得最起劲。
他们从陈奕迅唱到周杰伦,从梁t z静茹唱到孙燕姿,又从苏打绿唱到五月天。
每个人都扯开了嗓子,似要在这个雨夜,将这段时间积压的迷茫、不安和紧张都尽数吼出。
到最后,歌声里都是每个人藏在深处的青春力量,和少年人的不服输的倔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