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无忌站在厅中,紧紧抓着两个妹妹的手腕,时间愈久,心中的悔意便愈浓,他不该一时冲动带着妹妹们来了这里,他这条命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,他早有准备,丧命在此也不觉可惜,可若是累得两个妹妹一同没了性命,他就算去了地下,也无颜面对托孤的纪姑姑,更别说这些时日,他和不悔不怨两个人同吃同住,相依为命,说是把两人当成他的亲妹妹也毫不为过,怎么忍心看着她们……
厅中早就有了低低的啜泣声,张无忌听在耳中更觉烦躁。就是一直强撑着的高大夫面上也露出末路之悲,他枯瘦的手掌拍在张无忌背上,“阿牛啊,连累你们了。”说着就长叹一声,其中多少怅然凄恻,令人心酸不已。
“老头这把年纪,也算是活够了,就是对不住你们兄妹,跟着我一起进来,没了命。”
张无忌面露不忍,“您别这么说。”
高大夫继续道,“你是个仁义的好孩子……”只来来回回地说这一句。
代真仰着头,把他们的情态一一看在眼中,张无忌的后悔她也没错过,她是不怪他的,没有他,她和杨不悔早在离开蝴蝶谷的时候就被人吃了,更别说这一路上,对于体弱拖后腿的她,张无忌是如何悉心照顾、小心呵护的。
在这陌生的世界里,张无忌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,可张无忌自己,也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,明明自己命不久矣,还能坚守承诺带着两个小女孩跋涉万里,还能因为担心年迈的高大夫走这一趟龙潭虎穴,如今后悔,也不是为了自己,是担心两个妹妹。
代真心中酸酸软软,喉头哽咽,不是为了未知的前途,是为了这个内心澄澈的少年,为这种不掺杂任何利益衡量的善良,或许,还有一点迟来的害怕。
小孩子泪腺发达,她情绪上头,眼泪便再也忍不住。
张无忌听到她的哽咽声,一惊,连忙蹲下,左膝触地,轻轻拍打她的后背,“怎么了,不怨别哭,是害怕了吗?没事的,有无忌哥哥在,哥哥会保护你的。不哭,不哭……”
心中紧绷的杨不悔也被她吓着了,顿时忘了自己的害怕,拉着她的小手道,“姐姐也在这儿呢,不要怕。”
眼泪朦胧的代真看着两人,硬逼着自己忍住泪,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奏效。
张无忌又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,“不怨是不是累啦,在哥哥腿上休息一会儿。”
代真这一哭,吸引了厅中大半视线,众人仿佛此时才注意到,这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。
见到代真哭得红彤彤的双眼,有不少女弟子都面露怜爱,还有两个脚尖移动,像是要过来安慰她。
正在此时,厅外传来丁叮啷啷的声音,张无忌抱着代真,凝神细听,像是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。
不消片刻,进来七个医生,这七人的脚上都系了铁链,铁链又锁在一起,这七人面色愁苦,形容憔悴,脚底蹭着地面,走得极不情愿。
七人后面,又跟着几个年青人,手上拿着铁链,进来后就要锁住厅中站着的那些医生。
这下子,哭声愈发大了。
张无忌抱紧了代真,拧着眉思索,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逃出生天。
何太冲胸中郁气难解,也跟着来到前厅,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医生,“你们有什么好哭的?庸医害人!我这受害者还没哭呢,你们倒是哭得可怜,也不知你们手上沾着多少无辜的人命,我今日也算是替天行道。”
随着这何先生进来,张无忌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极淡的古怪香气,又想到那些弟子闲谈间说起,那五夫人死前全身肿胀,双眼肿得都睁不开,且喘气甚急,如同扯着风箱一般。他心头有了一点猜测。
又听那何先生说道,“……陪着我的爱妾,也是你们这些庸医的福分。”
人群中有一道战栗的声音道,“铁琴先生,我是今日才到三圣坳的,连如夫人的面都没有见过,您能不能高抬贵手,放我出去?”
这话一出,许多人的眼中升腾起希望。
何太冲冷笑,道,“管你何时来的,没治好我的爱妾,说明你命中该绝。”
言下之意所有人都逃不过。
张无忌这下没了顾忌,左右都是死,不如拼一把。
“何先生,倘若你把我们这些庸医都杀了,五夫人的病症你就永远也探不明啦,背后陷害她的人可要开心死啦。”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响起,正是张无忌,代真和杨不悔俱都仰头看着他,可以说这下前厅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。
何太冲大怒,“哪来的小子,这么猖狂!”
张无忌牵着代真和杨不悔从人群中走出来,直直地盯着何太冲的眼睛,这下,那股古怪的香气愈发浓郁。他喃喃道,“果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