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无忌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声响,群鸟扑腾着翅膀,成群结伴地呼啦啦飞过,间或夹杂着几声啼鸣,清爽悦耳,时近时远地传来。
山洞内光线不甚明亮,外面天光发青,他推测太阳还未出来。
身下的山体已被他的体温暖得微热,怀里抱着的代真也如一个小火炉般温暖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还有外面未曾闻面的鸟群。
张无忌难得地陷入一种静谧的氛围,听着他自己的呼吸与代真的呼吸交缠,不由生出些温馨眷恋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代真扭着身子从他的怀里醒来。
张无忌面上浸润出几分笑意,听着代真“哼哼唧唧”无意识的撒娇声,温声道,“不怨怎么变成了个小懒猪,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。”
代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,才艰难地睁开眼,“无忌哥哥骗人,天明明还黑着。”
张无忌的笑容僵在脸上,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山洞外,那里已有金黄的阳光照进来,此时洞内虽光线昏暗,倒也足够视物。
他凑近了仔细观察代真双目,外状无异,却无神光,瞳孔中空茫一片,不能映物。
左手微颤放在代真眼前左右摇晃,也不见她有半点反应。
张无忌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窟,他抓起代真的手腕,为她把脉,心神却繁杂躁郁,强令自己沉下心,细细把脉。
代真仿佛感受到沉凝的气氛,睡意全无,她有了预感。
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,很多的画面,都是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。
即使从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爱意,痛苦也无法完全抹去。
作为一个盲人,世界是在一片黑暗中的,各种意义上,代真已经觉得害怕。
“无忌哥哥?”
张无忌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肾为先天之本,先天亏损则不能养木,肝开窍于目,木失养则肝血虚而不能上注于目。若仅是如此,并不致于突然目盲,若遇大怒或悲极等七情所触,则盲也。
他师从蝴蝶谷名医胡青牛,当时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,代真的病症并不严重,寻常药材便能治好,诊脉的同时他脑中已有了药方。
银胡八分、焦术二钱、白芍二钱、归身二钱、茯神二钱、柜子三钱、丹皮八分、五味子八分、甘草八分、升麻五分。水煎服,连服五剂。
状况有所改善后渐次加减药材,一两月便可痊愈。
可如今难的,就是这些平常药材他都无处可寻,举目四望,山洞里光秃秃的一片,连野草都无法生长。
“无忌哥哥,我这是什么病啊?”代真尽量平静地问道。
“是肝肾不足导致的暴盲症,不是很严重,不怨要放松心情,不要过度悲伤。”张无忌宽慰她,可说起“不怨”两个字,他心里一阵的难过,纪姑姑难道提前预见了她这小女儿的命数,所以才叫她“不怨”?
张无忌又想到自己也命不久矣,待到自己死后,不怨又该何去何从?
“不怨,我背着你走,就跟先前我们从中原来昆仑山一样,这里不会无故生出一处山洞,我们沿着山中的孔道走去,说不定就能离开这里。”
若是不能离开,他们一同困死这里,大概也是命吧。
因为代真突然目盲,张无忌忍不住生出怨怼之心,他恨不能以身代之,可现实是,他们一同进入一条绝路。
他安慰自己,和不怨妹妹饿死在这里,也比被人不讲理地打死好。
代真听到他的诊断开始,就安静下来。
前世为了治病,她中西医看了个遍,曾有一位中医说出的诊断和张无忌一样,她喝了很久的中药,最后还是没能治好。
理智告诉她这具身体和她前世不一样,也许致盲的原因也不一样。情感却把她的心拉下了地狱,“看不见”仿佛是一种宿命一般,哪怕世界轮转,她还是落到如此境地。
张无忌背着代真,沿着狭窄的孔道前行,随着深入山体,光亮也消失了,他只能依靠摸索艰难前行,后来,孔道的高度已不能支持他直立前行,他只能把代真护在身下,爬行前进。
遇到分岔口,张无忌就会让代真选一条路,他满心疼惜,又觉代真安静已极,想哄着她多说些话。
如此爬行数十丈,前方传出光亮来,又爬了一阵,两人到达了孔道的尽头,张无忌先去看代真的眼睛,发现她不为所动,可见眼睛已完全没有光感,不由失落。
他再去看外面的光景,只见眼前是一个山谷,谷中花团锦簇,绿树红花,地上生着细软的野草,缀着不知名的野花,有兔子从野草掩映中跳出来,看了他们一眼,又一跳一跳地消失在野草丛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