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启行仍旧有种种迷茫,随意抓到一端问:“可嬷嬷说, 迎春并没有回营帐?”
一路陪着端妃从树林出来的迎春跪下认罚:“这事要怪奴婢。奴婢怕端妃娘娘独自在树林里等太久害怕,就去了最外围尚衣监的营帐,那儿备着干净的男女袍服鞋袜,结果回去时天色昏暗认不出路,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端妃娘娘。”
那为何要躲在南边密林这样远的地方?
高启行脑袋还乱着,种种不对劲的感觉一时被失而复得的欣喜盖过,在场众人亦跟着庆幸:
“端妃娘娘找到了就好。”
“娘娘既然无事,不若六殿下先回营喝些姜汤暖身?免得风寒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郑皇后蹙着眉头,淡声吩咐:“湖边风大,你父皇也刚刚病愈,先回去罢。”
高启行与端妃转头称是。
之前为搜救端妃而准备的干爽衣物,如今披到了高启行身上,端妃宫里人簇拥着母子二人,跟随高澹与郑皇后往回走。
篝火宴重开,乐鼓再奏。
高启行换上干净衣物,坐在端妃身侧入席,无奈地看端妃眼眶红红地,一直未曾消散。
蔡东辰朝高澹举起酒杯:“老臣恭喜陛下,贺喜陛下双喜临门。”
“哦?爱卿何以贺喜?”
“六殿下纯孝之心,日月可鉴,为救端妃而克服多年惧水与謇吃之症,不正是双喜临门。”
蔡东辰此言一出,早察觉六皇子异样的朝臣亦纷纷附和道喜。
高澹难得地多饮了两杯,温和的目光投向了高启行:“启行,你自己察觉了吗?”
高启行早在蔡东辰点破时,就怔住,被端妃轻拍了一下,“你父皇正问你话呢。”
“儿臣……”
他语带迟疑,先前灌下了两大碗姜汤,正是五脏六腑微微发热之时,口齿又感到那种被牢笼束缚的卡顿。手臂上蓦然一紧,见母妃的双眸正盈着模糊的泪花,似期盼,又似害怕。
高启行闭紧了嘴唇,环顾一圈在场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,有殷殷期盼带着希冀的,有心怀鬼胎闪烁恶意的,有平和包容充满怜悯的。
可他都不想要。
因为少时意外得到的嘲讽、轻蔑甚至溺爱、怜悯,他通通都不想要。
他已经很熟悉那种用强烈情绪挣脱口齿束缚的感觉,例如他在御书房向父皇据理力争时,他在篝火宴当众请求调派守卫时,就像是练习。
高启行沉沉地吸了一口气,尽数吐出,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、流畅——“儿臣只想快些找到母妃,一时没有想过那么多。”
高澹朗声笑:“好,好一个没想这么多。”
翌日的秋猎照旧举行。
头等猎物由情绪高涨的高启行猎了去,一箭中喉,猎物叫守卫抬出来时,致命伤干净利落。
高澹一视同仁,给太子与六皇子同等奖赏。
但朝堂风向似乎自那日起,就在悄然变化。
新税法的推进为六皇子收获渐多的民间声望与朝臣拥戴,而反对新税法的声音,则无形依附在钟止善背后,变为了东宫的一股力量。
姜府依旧一派其乐融融。
姜玥秋猎得到的自鸣时器,江汀鹭爱不惜手地玩赏了好几日,新鲜劲过了,开始嫌弃它。
这日清晨,又被报时嗡鸣吵醒。
江汀鹭蹙眉,捂着耳朵,打滚着不肯起床,“它比南楼上日日敲响的晨钟还扰人清梦。”
“那就不挂在这里了。”姜玥失笑,唤来了银杏,吩咐她把自鸣时器布置到外院花厅去。
姜玥先一步下床,推开支摘窗,有什么东西轻轻打在窗棂上,定睛一看,一束还带着露水的野花野草,用细线缠着,挂在窗脚。
姜玥取下那束花,轻轻按在江汀鹭脸颊上,微凉的水汽冻得她乱叫,“阿阿阿……阿姐!”
待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,江汀鹭安静了,接过拨弄两下,将花草调整到最满意的位置,插在床头壁龛的白玉瓶里,把原来快枯萎的换下来。
“看来我府里守卫,还是不够严密,叫他如入无人之境,都想让许一飞再加派人手了。”
“别啊……阿姐,”江汀鹭拉着姜玥,撒娇转移了话题,“阿姐,你何时带我见沈郎君?”
两人分别后各自的遭遇已在夜里说过数回。
为以防万一,江汀鹭最近只能闷在姜府里,连乔装打扮外出都很少,是以只有一墙之隔,也没有见过沈徵长什么模样。
姜玥定定看着她,寝屋的被褥暖和,江汀鹭两颊睡得红扑扑像频婆果,明明她与江汀鹭同年出生,因着这声阿姐,总觉得她要小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