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许多次,我躺在那个黑暗又狭小的空间,在极致的寂静中幻想蜘蛛在窸窣的爬行,我想,算了,就放任自己在黑暗中下沉吧——但总有谁,有什么,把我从漆黑的梦中往上托。”
“在我每一次梦到一辆会飞的摩托的时候——哦对了,荧光闪烁是我第一个学会的魔法,弗立维教授说有些时候,比起熟练和经验,更重要的是一种决心。”
“那段时间我总是做相同的一个梦,梦里是一片绿光,好像听见有人对我说,要记得他们永远爱我。”
“她还叫我宝贝。”
哈利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,就像他的手指从冰冷的镜面上划过一样:“我本来应该是镜子里这些人的宝贝……”
邓布利多沉默地看着哈利。
多奇怪,他本该在这样的言行中看到另一个黑发少年的身影,但是他又无比清楚这两个男孩的本质完全不同。
“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接下来的这些话,但是你是在我脆弱的时候出现的身边的值得信任的大人……邓布利多教授,如果我向你袒露一些不是一个乖小孩该有的过去,你会指责我吗?”
“如果我想得没错,孩子,你只是需要一个可靠的倾听者。”坐在哈利身边的邓布利多看着哈利被低垂睫毛掩藏起来的目光,“如果除此之外你想要得到一些指引的话,我当然愿意向你传授一些上了年纪老头子的人生经验。”
邓布利多似乎听到哈利轻轻叹了口气,在那种如释重负中,他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。
哈利口中的过往当然比他的叹息更加沉重:“我忘了我忍受到什么时候?必须要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才能不挨打?但是长大之后情况好了很多,因为达力只是看起来块头很大,但是笨得要命,他并不是经常能抓住我。直到有一天,他在那群跟班面前辱骂他们……佩妮姨妈说我的父亲是一个骗子酒鬼赌徒伪君子,而我的母亲则是一个愚蠢的可怜的女人,他那蠢儿子学会了他父母的这一套说辞,甚至加上了一些电视台词,把话变得更难听。”
“你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吗?我不能。所以我捡起了教室角落里那根破旧的棒球棍,第一下狠狠打上了他的肚子——我知道他肥厚的脂肪会保住他的内脏,然后,我把球棍贴在他的脑袋上,警告他,如果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,我就打碎的脑袋,撕烂他的嘴。”
“我说我要打烂他的头,拔掉他的舌头。从哪里冒出那些想法,从哪里吐出那些言语来,我就摧毁哪里。反正他的肥胖的身躯顶着空气就和顶着他的脑袋一样毫无差别。”
“有一阵子我甚至破罐破摔地觉得当一个少年犯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“达力是个小废物,是个怂包,是个软蛋,我警告他,如果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妈妈,我就把他在学校里干的那些破事告诉街坊四邻。”
“妈妈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个小天使,不是吗?”
“他让我发现,反抗比本来更有效果,我想要过得舒服就得让他们难过。”
“从认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开始,我的日子好过多了,我不用非得躲在他看不见的黑暗角落。也能看我的书写我的作业,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。余下的在碗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除了睡觉之外,我都在思考我的未来,我想,或许在那所技术中学之中,我能学到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——但霍格沃茨,是我永远想不到的——我也是最近才明白,真正让达力小乖乖闭上嘴巴的或许不是我的威胁恐吓,而是魔法。”
“是我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魔法。”
“其实如果没有魔法我也不会变得更糟了,我有能力在石墙中学生存,学到一点傍身的能力,对我来说能远离那一家子是最好不过的事情。”
邓布利多想起了那夜愤怒的海格:“海格跟我说过一些。”
“有些老土的童话里总会写主角遇到奇遇,遇到精灵,遇到仙女教母。多神奇,我也在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的生日当天遇到了海格。”
“但我是从踏入对角巷的那一刻我才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,对角巷里的那些人让我意识到我头上顶着光环,当然有许多小孩头上都顶着光环,他们靠着父母的虚名虚张声势,可不该有人像我这样,有人觉得我可怜,有人觉得我光荣,一切都在他们的眼睛里赤裸裸地写着,你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。”
“破釜酒吧里的经历唤起了我的一些记忆——我以前总是碰到一些奇怪的人,他们在商店里突然跟我打招呼,在公交车上冲我招手,在马路对面跑过来跟我握手——他们的存在让我的人生多了一些幻想,或者说是白日梦,因为每当想更仔细地看他们的时候,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十年中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有人能把我从这种苦难里带走,但是现在看来,他们只是来参观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