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慕容琛信他的邪。
床帷一拉,扒了衣裳一回还干没完,老东西就哭得稀里哗啦说他弄疼他了,闹得他手足无措。
刚要看他哪儿疼,人来疯又把脸一抹开始穿衣服,嘴里还嚷嚷菜糊了。
往年不过正月十五,这人绝不舍得把梁上的腊肉拿下来吃,今晚却一反常态,炖得满屋都是肉香,灶前的人一边翻锅炒菜,一边还美滋滋哼着小曲儿,慕容琛不会承认,老东西其实没他嘴上说得那么不堪,而且也并没老到哪儿去,虽及不上二八少年细皮嫩肉,可该硬的地方硬,该软的地方软,眉清目秀长得可圈可点,前几年不知怎么了,白头发拼了命地长,后来被他捏着鼻子各种补药不由分说一通灌,这两年瞧着好多了。
就是那副傻不拉叽的市侩相惹人嫌厌,慕容琛想,等开春腾出手来教他识字读书好了,老东西惯爱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故事,若是学会识字,闲来也能自己寻摸消遣。
他正认真考虑,冷不防给人从旁踢了一脚,踢得他登时火冒,张口刚要开骂,回头却恰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,“王少爷,我炒的菜香么?”
“有病。”他低声骂了一嗓子,下意识朝边上挪了三寸地。
老东西不依不饶黏过来,“我唱得曲儿好听么?”
王少爷嫌弃至极地斜了他一眼,虎着脸说了句,“菜糊了。”
孟子青老老实实把菜出锅装盘,又舀上蜂蜜把去了心的梨子蒸上。
饭菜上桌,早过了晚饭的时辰,慕容琛白日里刚吃了太医开的一堆苦药,晚间更加没有胃口,勉强吃了一点,还给人好说歹说劝进去半碗蜜汤,直到四肢发软,意识模糊,他仍然无法相信,会是身边这人给他下药。
孟子青伸手搂住倒进他怀里的人,两眼淌泪,“就这一次,真的。”
两个小厮战战兢兢走进屋来,“爷,少爷的侍卫已经绑结实,锁在厢房里了。”
“知道了,银子放在堂屋的香案上了,你们拿上银子现在就走,不要回乡,带上家里人,走得越远越好,免得祸事上身。”
“爷……这好好的……”小厮望着同那护卫一样被药倒的少爷,不觉吓出一身冷汗。
“是好好的,你们别管了,快走吧。”
“爷您可别乱来啊!”
“没事,我跟少爷闹着玩儿呢。”
……
慕容琛醒来时是跪着的,跪得像个罪人,额头贴在地上,双手被绳索反绑在背后,面前是香火缭绕的神龛,他艰难地将头脸从冰凉的地面上拔起来,抬头正见胆大包天给他下药的人,白着一张脸,紧张地站在身前不远处。
“给我解开。”
孟子青听人开口冷汗就下来了,对方没有一点发火的样子,但他知道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背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,“我会给你解开,但你听我把话说完。”
“说吧。”跪在神龛前的人面沉如水,唇角含笑,这是大燕国五皇子惯有的笑容,越温柔越凉薄,越诚恳越阴狠,越是亲切越是杀人不见血,“一句也别落下。”
……
一阵疾过一阵的冷风拼命拍打着紧合的门扇,手执刀剑拦在跟前的卫士个个凶神恶煞,面寒如铁。
透过窗上的影子,仍能隐约瞧见院子里人群脚步匆忙,进进出出。
“各位大哥……我就看一眼,看一眼行么?”厢房里被关了大半夜的人又一次上前苦苦哀求。
“回去。”为首的侍卫瞪着一双骇人的冷眼,没半点通融的意思。
“那你们替我去瞧瞧行么?我就想知道他……殿下怎么样了。”
孟子青求了大半夜,侍卫依旧不为所动,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,没想到关在柴房里的那只狼犬会挣脱锁链突然跑出来,没想到一条狗扑上去会把堂堂燕国皇子吓成那副模样,更没想到那个比疯狗还疯的人就那么瞪着一双魂飞魄散的眼睛,生生把半人高的狼狗咬死了,再然后那些黑衣卫士就呼啦啦闯了进来,跟着将他拖进厢房,关到现在。
他下意识摸向颌下的淤痕,忍不住又想起那人嘶哑的喉咙,想起喉咙里压抑的吼声,想起炉火照亮的霜白的面颊,想起藏在对方眼底凶戾的野兽,想起他眼中杀气腾腾的血光。
那人的手分明只要再紧一分就能捏断他的脖子,可是没有,王罙松手了,眼里恨得要掐死他,他真要断气的时候,对方却又松了手。
索性该说的都说了,好的说了,坏的也说了,仗着把人捆得结实,他还打了金贵的皇子一耳光。
侍卫得令解除看守,退出院子的时候,他踉踉跄跄追出去,远远只瞧见马上那个英姿凛凛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