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确定不走?一旦给族人抓去,我也保不住你了。”
慕容胤将手中的骨雕交还给他,“本王受命南征平乱 ,麾下百万雄兵,若不怕我燕国兴师而来,将此处夷为平地,他们大可随意处置我,你族中长辈不应当连这点见地也没有吧?”
“你倒是有恃无恐……”青年嘀咕了一句,心想这人如此厉害,保他不受族规惩罚,定然也不在话下,思及此,他这才放心地迈开步子,招呼大家回去帮忙。
鬼面在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,他见那蛮族少年率先走开,忍不住伸出脑袋好奇地问向他一路要杀却没杀成的某位王爷,“殿下果有雄兵百万?”
慕容胤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,伸手拉起身边的人重新走上来时那条烟熏火燎的山路。
厉枭嫌弃得瞥眼还真给人一句话诓进去的手下,“你相信?”
鬼面很想点头,但瞧着少主不屑一顾的神情,还是聪明地将头摇了一下,他只是觉得,急人之所未急,想人之所未想,若无深仁大义之心,绝然说不出那番入情入理之言,这样的人,即便没有百万雄兵在手,也足令天下百千万人信赖归服。
劫后余生,实是万幸,可连累主子身陷险境,又叫曹芥悔不当初,无地自容。
他到现在仍然还像是在做梦一般,原以为必死,主子却在生死关头突然出现,不,先到的不是主子,是那位一身黑衣,还拿黑布缠着脸的人,那人快得像风一样,眨眼就掠到跟前拦下了山人的刀。
跟着是那个怀抱长剑,满脸倨傲的年轻人,黑衣人叫他少主,那位少主来时气势汹汹,连佩剑也杀气腾腾在鞘中挣动,是黑衣人一脸难为地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,那人才不满地绷着一张冷脸,收敛了一身杀气。
过了好一会儿他主子才气喘吁吁,满头大汗地扒着山石爬上来,主子一眼看见他,目光先是忧急,见他安然无恙跟着又化为欣喜,欣喜过后,放眼穷凶极恶要拿他祭天的蛮人,眼底又生出怒气,怒罢再看他时,又是满目责备怜惜。
这样的眼神,熟悉也陌生,好像很多很多年未见,又好像梦里常常出现,幼时贪玩跌倒,娘亲的目光是这样,儿时被邻家少年欺负,爹爹的神情也是这样,现在,主子的眼神,也是这样。
他脑子里有很多纷乱的画面,很多想说的话,他在浣衣局等了很多年,忍了很多年,才终于有主子肯收下他。
他常悄悄问自己,主子为何偏偏点了他呢?他既无长处,也没有本事,不曾伺候过贵人,还一直做着宫中最低贱的活计。
他想努力把主子服侍得妥妥帖帖,可衣食起居,主子并不在意,他想为主子分忧解难,可一个卑微的侍人又能做些什么呢?
从北山皇陵到南方战场,主子的脚步太快,哪怕他们一路拼命追赶,筋疲力尽,依然还是只能从旁人那里得到他的消息。
当然,这些话他一句也不能说,说出来便是埋怨,埋怨恩深,埋怨情重,埋怨主子待他太好,埋怨自己无能无用。
随同那帮少年一道返回的路上,他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,轻轻对主子说了一句,“奴才有罪。”
原以为路途喧嚷,主子理当不会听见,可过了许久,却忽听走在身旁的人开口问他,“罪在何处。”
他吓了一跳,蹭蹭脸上的焦灰,张开紧抿一路的双唇,心中自责的话堆了千言万语,但话到嘴边却依然只有笨拙的四个字,“奴才……有罪。”
“答非所问。”
他屈膝要跪,却叫人一把挽住手臂,强行拉了起来,“要说话便好好说话。”
他心中惶恐,嗓音更低了一些,“都是奴才的过错,求主子下次勿再以身犯险。”
主子神情严厉,欲言又止,好像要说什么严重的话题,但开口时却又轻描淡写跟他开了一句玩笑,“你这棵小草儿的意思是,还有下次?”
“没……没有了!”
“下次好歹聪明一点留个记号,晓得你主子找你费了多大劲么。”
曹芥听懂了,听得两眼发烫,心里发慌,这个将他鄙如芥草的尘世,还有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他的人。
“大祭师!”
“不要再说了,我的孙儿亵渎神灵,我已无颜再做祭师!我将自行前往山神面前请罪。”
“大祭师,此事容后再说,当务之急是带领族人避火,找回逃走的孩子。”十三部族之一白氏的首领忧心忡忡望着一脸坚决的老祭师。
苗氏首领瞪向一言不发的老兄弟,“阿凤他爹,你倒是说句话,你家这个小子自来不安分,如今闯出这等祸事,怎么说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