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崽子在黑暗中“嘤咛”一声,好似也怕石人将他打死了,不知又触动了什么东西,他狼狈摔落之际,身下石板应声裂开,照直将他吞入一条狭长的甬道。
慕容胤醒来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,小崽子正趴在他身上哭泣,他吃力地抬起手来,不轻不重在小东西屁股上打了一巴掌,“你还知道哭,你怎不弄死我算了?”
自打到了皇陵,这小子就跟个地鼠一样,一天丢八次,这回总算叫他逮着了,小王八蛋玩什么不好,竟然把他老祖宗的地宫给打开了!
他这是领了个小白眼狼刨自家祖坟来了?
当初那道人赠他的也不知是什么天书,这小鬼五行术数无师自通便罢,破解这陵墓中的奇门阵法竟然也跟玩儿似的,奶奶的,他是奉旨来守护皇陵的,可这才几天,安宁静默数百年的老祖坟,叫一兔崽子像进自家后花园一样,轻飘飘地给盗了。
小东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夜明珠,不放心地在他脸上照了照,见他是真没死,这才一脸委屈地瘪嘴不哭了。
慕容胤刚想说事已至此,下不为例,可瞧见他手里那颗比拳头还大的珠子,登时又黑了脸,他翻身一骨碌坐起来按住小崽子,气极地照着屁股又赏了他两巴掌,“这珠子你哪来的!”
小东西叫他唬了一跳,眼见着咧开嘴又要哭了,他忙一把捂住娃娃的嘴,“问你话,哭什么哭?”
他扭头顺着小崽子可怜巴巴的目光望过去,正看到身后一尊威武高大的神兽,神兽背后是两扇已经开了一条细缝的殿门,这一看不当紧,看完他想哭了,前头那些都是虚陵,进也就进了,可瞧殿门上的铭文,这他娘的居然正陵,并且还是正陵之内的正寝。
一想到他跟自家老祖宗就隔着几步远,慕容胤登时腿软了,连忙跪下去一口气磕了七八十来个响头,一边磕头,还一边诚惶诚恐地念叨,“老祖宗恕罪,娃娃年纪小,不懂事,无意冲撞老祖宗,是不孝子孙慕容胤管束不周,叫他误闯祖宗陵寝,打扰老祖宗清梦,请祖宗勿怪……老祖宗勿怪……老祖宗勿怪!”
小崽子受了冷落,不满地揪揪他的衣裳,望望地上的珠子,又望望他身后虚掩的殿门。
慕容胤怒瞪着小东西,“看我做什么,莫不是还叫我去送?赶紧的,从哪拿的,送回哪去。”
顾元宝听话地抱起发光的珠子,掂着两条小短腿,从门缝里钻了进去。
慕容胤到底放心不下,只怕这小鬼胡摸乱碰,惊动了老祖宗,在门外想了又想,终于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进去。
地宫格局与地上宫殿毫无二致,日用物什一应俱全,只是多已朽败,高r祖皇帝生性简朴,寝宫内除了那几颗照明的大珠外,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,他在内殿瞧见老祖宗的棺椁安然无恙,总算放下心来,拿过小崽子手里的夜明珠,伸手放回灯台。
珠子的光华正好照见眼前那面石墙,石墙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,他好奇地走上前去,细读才知上面刻的是老祖宗一生的功过是非。
那位英迈神武的开国明君在这段回望一生岁月的话语中说道,他非是什么雄心勃勃的大丈夫,也未想过做什么千古帝王,只是有一位得不到的爱人,因为得不到,便更想为她做些什么,可乱世纷纭,做什么好呢,索性送她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天下,叫她无忧无虑,自在逍遥,在朝不受贪官污吏的烦扰,回乡不受土匪强盗的胁迫,出外不受异族的威凌,无论何时,无论何地都能凭心所愿,过自己想过的日子。
倥偬一生,抱憾一生,老祖宗说,放下,是解脱自己,成全,是解脱他人,可他一生也没能放下,到死也没能解脱。
慕容胤在老祖宗跟前跪了很久,他已经错过了一次,这辈子难道还要把遗憾带到坟墓里去吗。
他不想这样,不想像老祖宗这样,更不想像前世的自己那样。
是不是还能试一试,他忘了从前,可还有未来和现在,他不想违心做君子了,司空盏虽然可恨,但……说不定这就是天定的缘分。
可无论他怎么劝说自己,内心却都不得不承认,这不叫缘分,叫做趁人之危,是无耻至极的小人行径。
小安子听大花二花在外招呼,跑出去正见他主子挟着顾元宝从后山上来,他忙不迭迎上去,见他主子衣裳破烂,还带着伤,瞧着好生狼狈,“主子,你上哪儿去了,怎么弄成这样?我跟你说……”
慕容胤跨进神殿,正看到那人以手支颐独对神龛,一侧脸藏在昏暗的灯影下,一侧脸映在摇曳的火光中,他一步一步走到对方跟前,从座椅中将人拦腰抱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