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即温声道:“有什么事说出来,别憋着心里,会生病的。”
“我……没有心事。”
“我家夫人了不得了,竟然会说违心话了!”
这让岑慕宁有股想给他一拳的冲动。
江无妄知道,也许她此刻需要的是陪伴而非聊不完的话呢?
于是他便陪着她静默。
许久,岑慕宁问:“江无妄,你说,一个人若是活的太累了,该怎么办?”
江无妄稍微放松身体,背靠在漆黑的木柱上,略微思索后答道:“人人都在负重前行,累了便稍作休息,无论是上山的路还是下山的路,都不容易。”
慕宁颓丧道:“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。”
“公主能够为了一群人而努力,为何没用?”
“那若是最后失败了呢?即便成功了,有些人也回不来了。”
岑慕宁抬头看向身旁面带笑容的江无妄,眸中含着泪光,此刻秀眉紧缩,朱唇轻颤。
她一个人忍受了很多吧!
江无妄一怔,对啊,他们回不来了,活着的,死去的,都回不来了。
谢家百年清誉,忠门惨死,赤霄军数万将士,无数兄弟,他们的傲骨留在战场,留在边境,甚至无人为他们敛尸。
半生为国厮杀,却永远无法魂归故里。
在岑慕宁看不见的一侧,他修长的手紧握成拳,指尖捏的有些发白,幽深的眸子半隐匿于暗处。
“我们不会失败,他们回不来了,但他们不能白白地牺牲,总有人忍痛活着,在这有时黑白不分的世道上,为他们讨一个公道。”
江无妄语气铿锵有力,曾经的满腔热血被他隐藏,曾经的骄傲自信被他遮掩,曾经的壮志凌云被他收敛。
如今的他做着曾经最讨厌的口诛笔伐,绞尽脑汁只是为了阴谋伤害,忍辱负重只是为了复仇血腥。
江无妄几乎要忘了,他曾经是最得意的驰骋疆场的将军。
但如今,他步步为营,正在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高端,脱胎换骨后成为了一个朝堂权臣!
岑慕宁并没有多么坚强,十八岁的年华却经历着一个公主不该有的痛苦。
但这痛苦却不能被倾诉,她想履行一个公主的职责,为她的子民讨一个公道。
紧抓着江无妄的月白衣袍,她把面庞埋入那衣袍中,低声的啜泣和痛苦的呜咽声在江无妄的心口化开。
声音入耳,竟是一阵揪心,隔着几层衣裳,他似乎能感受到胸口的微热。
曾经被赤霄将军府和皇室捧在手心里的小丫头长大了。
江无妄目光柔和,一手抱住岑慕宁,一手轻拍她的后背。
夜色入户,星野辽阔,温婉的晚风吹拂着肩头披散的墨发,窗外传来的知了声声入耳,伴随着萤火虫微弱的亮光四处漂泊。
江无妄特意带着岑慕宁出来放松心情。
徽州城的夜色也是如此撩人,街上的店铺外总有一盏亮光的灯笼,各种颜色组成徽州的夜,摆着小摊的店家,络绎不绝的行人,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灯。
岑慕宁很少逛街,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,相反,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她的目光。
从一开始江无妄主动拉着不情愿的她出来逛,到后来岑慕宁主动催着江无妄快些走,他内心只有一个词,善变!
路上还碰到了刚从赌坊出来、满脸欣喜的铁柱,腰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钱袋子。
刚抬头便看见两人,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时,便听到一道熟悉又带着杀气的声音响起。
“铁—柱!”岑慕宁两眼弯弯,声音中还带着一股不可拒绝的气势,让铁柱不禁一愣,脚下生根似的定住。
他僵硬的转过身,面上立马换了一副笑容,赶忙挥挥手,热情地说道:“好巧啊,你们也出来玩?”
慕宁似笑非笑道:“对啊,是挺巧的,刚才过了一个棺材铺,我说感觉那棺材里面好像少了些什么,原来是少了你啊。”
说完,岑慕宁笑得开心,简直就是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,还是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人,听得铁柱胆战心惊,脚下发软。
正当尴尬的时候,人群中一道清冽的声音如救星一般响起:“好了宁宁,别闹了。”
虽然有些不适应,但毕竟在外人面前,还是要装一下的。
一身青色衣袍的少年脚步轻缓地朝他们走来,熟悉的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,铁柱瞬间窜到他后面,畏畏缩缩。
岑慕宁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叛徒,让铁柱刚露出的半张脸瞬间又吓得缩了回去。
江无妄道:“宁宁,铁柱兄弟也是不容易,总不能因为我们就把他的全部都堵上吧。”
铁柱听着这青年语气柔和似水,顿觉感动不已,一个劲儿的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