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要多看几眼,他现在是真的害怕了,他怕以后真的看不见魏九安了。
这么好的子矜,他也是真的舍不得。
良久,白羽尘才道:“谢羌啊,你信神佛吗?”
谢羌怔愣一瞬,道:“信啊,若是走投无路了,不信佛,就没人可信了。”
白羽尘看着魏九安,淡淡一笑,道:“那你说,佛会怜悯子矜吗?”
谢羌又愣,随后道:“皇上……”
他想劝劝白羽尘,让白羽尘也面对现实,虽说他不是完全不信佛,但是佛怎么可能真的改变现实?
白羽尘打断他,道: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但是现在,真的不必说了。医救不了他,佛会保他的,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,这也是子矜的生机。”
顿了顿,他道:“好人会有好报的。子矜是善人,子矜还没犯错呢,子矜太冤了。”
他突然想去奉先殿了,想去看看燕康帝,想长跪不起,用自己十年、二十年、乃至一辈子的寿命,只换魏九安平安无忧就好。
想到这儿,白羽尘把盛着粥的碗放下,站起身,看了看天,道:“你先看着子矜,待会儿他要是醒了,你就告诉他,就说我出去了,别说我去哪儿。”
谢羌只得点头。
白羽尘出了门,看见安烬在门口守着。
安烬叫了他一声,不知道他要去哪里,刚要跟上去,白羽尘就道:“谁都别跟着。”
安烬只好停了脚步。
白羽尘又道:“谁也别去找朕。”
安烬应是。
白羽尘走在永巷街道上,身边空空的,若是在以往,魏九安会跟在他身边,若是魏九安不在,也是安烬或者下人跟在他身边,而这次没有了,空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。
这时,他看见侍卫处的一对人走过去,领头的侍卫长也看见了他,朝他躬了躬身,然后继续往前走。
侍卫们穿着整齐的衣服,腰间配着刀,头发用红发带束起来,精神又利落。
当初,魏九安或许也曾着这身装扮,神采盎然地走在永巷上。
那年,魏九安也只有十六岁。在大梁,无论男女,女子十五岁及笈,男子十五岁戴冠。也就是十五岁,男子可以进宫做差事,女子可以婚嫁。
当初魏九安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成了御前侍卫,当时的他真好看啊,惊才绝艳,也算是举世无双。
白羽尘还记得,他留意过魏九安,魏九安是农户出身,但是箭术极佳,十环中九,皆是靶心或二环。
但是呢,现在一看,魏九安不能射箭了,他也不能像从前的自己一般,那样活力。
确实不能,魏九安病了。
他今年十九,离当初也就只有三年,三年就变了,三年就不能做武官了,何其可悲。
奉先殿。
这才是白羽尘要来的地方。
燕康帝当年起义,手上沾了不少将士的血,怕以后下了九泉还不能安息,就特意下令,奉先殿不光可以供奉白家先祖,也可以供奉各路神仙观音。
今日,这些仙人和先人成了白羽尘的寄托。
白羽尘关上大殿的门,殿里没有洒扫的宫人,反而能让白羽尘好好跟父皇说说话。
他一看,桌案上的牌位可真多啊。有燕康帝的,有程新燕的,还有祖母的。他突然想起,祖母也已经去世很多很多年了啊。
只见燕康帝的牌位上写着——梁太祖燕康,名白珩,字典川。
白羽尘好久没有过来看看父亲了,今日一见,心里还挺难受。
但是白羽尘没有立刻去拜一拜父亲,而是看向了殿中的一座座金身仙佛,撩袍跪在了垫子上。
他本也不信佛的,至少是没有像父亲那样信。
不过,为了魏九安,他怎么样都行。他只要一个消息,一个陈骁诊错、魏九安依旧康健的消息。
白羽尘拿了一节香火燃上,插在香炉里,随后虔诚地磕了几个头。
帝王之身本不该跪佛的,何况白羽尘还穿着绣龙的常服。
这在百姓眼里,算是大逆之举了,但是白羽尘顾不得了,只要能救魏九安,如何违背条律都不要紧。
条律,原也是燕康帝定的。
白羽尘的眼眶还红着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道:“吾妻子矜,重病缠身,请仙者佛祖保佑,渡过此劫。”
是这样祈祷吗?他也没学过,但是他记得,当时母亲快要薨逝时,父亲在奉先殿站了一晚。
于是,他今日便学了父亲,但愿如此,能为魏九安攒来哪怕一点点的福气。
然而,许久,殿内依旧安静如初。
白羽尘早该想到的,佛帮不了他了。
他突然崩溃了,砸了佛前供奉的果子和点心,哭喊道:“为什么啊?他是为了我杀尽权臣,他是为了我手染血腥,他是为了我废掉武艺,凭什么所有的报应都在他身上?凭什么?!折我的寿啊!他凭什么就不能活,我们凭什么就不能活,凭什么?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