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岁俱乐部(22)

作为一位初中时就开始接受马哲教育的、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江念博一时哑口无言。

常言道人生如戏,但他是不明白,为什么有人能入戏这么深。

江念博正在思考眼前这男孩究竟是不是“让世界充满爱”的产物,冷不防又听见他腹部传来的声音。

咕噜噜。

他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,发现早已和男孩在寝室“友好交流”了大半天,幸而自己早上吃了碗管饱的热干面,便揶揄道:“喔,原来小仙男也和我们凡人一样,会饿啊!你还说……”

热干面,你还说你不是人?

“奇怪,这就是?”未料男孩没搭理他,手捂上肚子,目露尴尬,“这就是饿的感觉吗?”

江念博再度无语:“你以前从来没饿过?”

“小仙男的字典里没有‘饿’这个字。”男孩无比自然地摇摇头,“而且我是热干面呀!我如果饿了,那就说明全江城的人都没得吃了。”

江念博诚恳地“啧”了一下——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,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。

除了咳嗽和爱情,其实世间还有一件事无法掩藏,就是饥饿时肚子的抗议。

男孩的肚子又接连叫了几下,细听起来很像狗子被人挠下巴挠尽兴时发出的咕噜之声,江念博愈发觉得男孩可爱又滑稽,想逗一逗他:“原来仙男真的是喝露水吃花瓣晒晒太阳就行,光合作用诚不我欺。”

未料狗子瞬间奓毛,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连带着长发荡悠悠:“说谁光合作用呢?都怪你!是你把我的灵术弄没了,我也回不去碗结界了。”

江念博眉头一动。

有点儿意思。

这男孩,没用过红花油,对温度计是什么,一脸懵逼。

却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“字典”,明白光合作用是什么意思。

听上去真的很像在江科大各种大课课堂里混过的。

他现在就是十分想疑问三连——

弟弟,今年几岁了?可曾读过书?吃的什么药?

男孩指着江念博,脸憋得通红,因为愤怒而有些结巴,吐出的话语像在唱rap:“我的,我的灵术,你,你,你得赔我!”

就在此刻,一阵“饿人之声”再度传来,恰好给rap配了BGM。

“……”江念博被他念得头痛,刚准备反驳,又看到他眼眶里泛起了了星点泪花,生生按住了想翻起的白眼。

原本攒了一头没来由的火气,也都偃旗息鼓。

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之一,不是从未拥有,而是曾经属于你的、宝贵的东西,被命运无情褫夺。

江念博体会过很多次实验失败的感觉、也有过论文被抢了作者的经历,此刻饶是莫名躺枪,他也不免对男孩共情起来。

心里有些微妙的五味杂陈,他于是起身来到书桌前,把刚拿到的牛肉面外卖推给男孩:“饿坏了吧?先垫垫肚子,吃完了我帮你叫车送你回去,你先跟我说你住哪儿……”

牛肉面就放在湿毛巾旁边,从红油、葱花与面条的间隙之间,滚出浓郁的香——是江念博特意嘱咐超市老板多加的芝麻酱。

面条不能没有芝麻酱,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。

然而他吸了吸鼻子,觉得像他这样的“凡人”吃的芝麻酱,虽然香得来势汹汹,和男孩头发上的味道一比较,便败得彻底。

热干面小仙男,大概确实香得醇厚,香得纯粹,香得脱离了低级趣味。如果非要打个比方,大抵就是虾片和虾、蟹棒和蟹、榴莲酥和新鲜榴莲的差别。

二人挨得很近,彼此都能数到对方下眼睑的脂肪粒。

江念博左眼皮砰砰跳了两下,别扭地移开脸去。

诡异的气氛还没来得及发酵,男孩很快流下两行眼泪,这让江念博感叹不想当演员的魔术师不是好仙男。

男孩扯着嗓子,嚎丧一样打断了他恍惚的心神:“我不吃!谁要吃这些东西!你赔我灵术!呜呜……我要回家!松哥、面窝妹,我好想你们呀!”

不愧是嚎丧,声音之大,就差配个唢呐。

江念博面带痛苦地堵上耳朵。

一哭二闹三无理取闹,中央八套动辄五十几起步的婆媳连续剧都没这么跌宕起伏。

“你小点儿声!”博士宿舍还有不少留校的同学,江念博担心动静太大把同学引来,给他传个什么虐待儿童诓骗少年的谣言,情急之下把牛肉面端起来,安慰道,“你先吃饭,吃饱了,我帮你找回家的路。”

见男孩瞪大了眼睛,化身成了个【愣住.jpg】的表情包,他补充:“我是认真的。我的专业就是材料,唔,举个例子,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碗,什么样的碗密度低,方便你钻进去,什么样的碗材料分子结构坚固,摔在地上也不会有问题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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