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菊娘的声音如那九天落下的洪钟,轰的一声,将杜芸从铺天盖地的怆然中惊醒。
她猛地抬起眼看去,只见杜大仲抱着呻吟的肖氏正靠近她跟前,脚下踉跄,差点没撞到她身上。
擦身而过,他听杜大仲喃喃念叨。
“不能有事.....不能有事,没事,没事的......”
肖氏的裙子擦着她的脸过去,擦过之处,一片温热。
杜芸下意识摸了一把,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这片温热,黏黏的。
桃花眸空洞的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,眼神飘忽不定,心狂跳,身子跟筛糠一样,不受控的颤抖着。
上下牙冠咯吱咯吱作响,死灰一般的唇瓣细细抖着。
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,磕磕绊绊的朝家奔去。
“娘!”
大力从后面跑过来,一下子撞在她身上,单薄的身子如旋在风中的柳叶,探向前晃了一下,砰的摔在地上,脑袋重重的磕在石头上。
刹那间,一阵钻心刺痛,有东西顺着额头缓缓淌下来。
杜芸仿若没了只觉般,空洞的双眼怔怔的盯着屋里,爬起来,继续往跑。
跑到门口,听见杜霜细弱的抽泣声,杜芸推门,踉跄而入。
只听,只听凤菊娘说,“大兄弟,流了这么多血,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。”
“那大人呢?”杜芸冲进去,迎着烛光狰狞的抓住凤菊娘的手,厉声问道。
凤菊娘见她这般样子吓了一跳,咽了咽口水,“这我哪知道啊,我也不是大夫。对,大夫,我现在就去找大夫。”
村里住了一个赤脚医生,寻常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,就住在杜芸家后面,离得不远。
凤菊娘急匆匆的出门。
屋里剩下杜大仲一家。
“芸儿,芸儿。”肖氏虚弱的唤道。
“娘,我在,我在这呢。”杜芸推开杜大仲,扑过去,抓住肖氏的手。“没事,娘,去找大夫了。大夫马上就来了,你再坚持坚持。一定会没事的,娘你要坚持住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颤抖的声音透着无助的彷徨和绝望。
她不会医术,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,除了不停的说这些话,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
点啥。
“芸儿,别.....别....别总跟....总跟你爹…置....置气,娘....要是.....要是不在了,一定要照顾.....照顾好你爹跟弟弟妹妹,记得了么?”肖氏气若游丝,断断续续的说道。
“娘,你相信我,你一定会没事的。等大夫来了就好了,只是动了胎气,没关系的,你一定要相信我。”杜芸抖着声音,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。
是对她说,更像是在跟自己说。
没事的,一定会没事的!
“大夫来了,大夫来了。”人没进屋,凤菊娘的声音先进来了。
接着,她扯着老宋头的手脖子,奔到屋里。
老宋头站稳后,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喘。脸都白了。
“你还站着干啥,快给看看。”凤菊娘见他杵在那,一把把他薅过来。
老宋头一个踉跄,差点没趴在炕上。
“你慢点,我这一把老骨头禁不住你这么甩来甩去啊。”
老宋头回头埋怨了一句,稳了稳心神, 手按住肖氏的脉搏。
一时间,屋里寂静无声,落针可闻,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。
半晌,老宋头收回手,神色凝重的说道:“她的脉象很虚弱,而且见红了,出血量这么大,孩子必须要生,不然,不仅孩子连大人的命都保不住。如果这会儿能找见人参,用人参吊着气,或许还能扛到生。”
“人参,人参,”杜大仲失神的看着老宋头,喃喃的念叨着。
忽的想起过节时,他们曾给老院那边送了一颗人参,眼睛蹭的亮了,目光中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转身朝外跑去。
娘是疼他的,一定会给的,一定不会看他媳妇有事的。
对,娘是疼他的!
杜大仲反复的念着这句话,身影消失在黑暗中。
凤菊娘朝他喊了一声,见他跟没听见一样消失不见了,暗骂一句,她真是贱啊,发那门子善心非要带个大肚婆去镇上。
这下好了,平白给自己惹了这堆麻烦。
思及此,凤菊娘脸色难看的看向老宋头,“那你还等着干啥,赶紧给接生啊。”
老宋头犹豫,面露难色,“这要是足月生产,或许我还能试一试,可这才七个月,我的医术也不够啊,不是我见死不救,我总不能不行硬上啊。”
“呸,我当你多厉害呢,成天吹自己的医术多厉害,原来就是个半吊子。”
“哎,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,你男人伤寒是不是我给治好的,咱说话得凭良心。”老宋头板着脸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