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不要我呀,”陈小宝哭着说道,“别不要我呀……”
他蹲下身,哭得越来越伤心,用沙哑的声音问道:“为什么不要我了呀……”
陈瑜疑心他若是不管,他小哥的嗓子恐怕就要哭出血来了,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去,问道: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小哥?”
陈小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,看见自己弟弟一脸关心,心中的情绪也发泄不尽,索性便从头将自己和殷鳞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陈瑜倒没怀疑他哥有地方在胡扯,连对方是个神仙都接受了,义愤填膺道:“他怎么能这样就把你给抛下了!胆小鬼!负心汉!”
陈小宝抽噎着,跟着道:“胆……胆小鬼,负心……呃,负心汉!”
陈瑜见陈小宝哭得脱力,便上前将人搀了起来,说道:“咱们在这儿呆着也无济于事,先回家吧小哥,都要吃午饭了。那姓殷的不是个神仙么?回头我们找几个法师来做法骂他,兴许他听得见呢?”
陈小宝听了这话,也不知道能不能成,但还是红着眼睛,点了点头。
兄弟俩互相搀扶着,出了巷子,回家去了。
事实上,殷鳞在仙界也过得并不好。
没了小傻子,他活得也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。
但再如何,对他而言,麻木也比疼痛来得更容易接受——他已经麻木了大半人生,早已习惯,而陈小宝教给他的疼痛,却比死亡更难挨。
殷鳞没日没夜地在东斗宫批阅折子,没有一刻合眼。
对,就这样,殷鳞浑浑噩噩地想,别让我去想他,一百年……还有一百年……
事实证明,他可以不间断地工作一百年,东斗宫的事务却不够他处理一百年。
或许以前可以,但现下需要仙界维护的秩序越来越少,工作自然也就跟着变少了。
殷鳞被仙官战战兢兢地提醒已经可以休息了的时候,人还是恍惚的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说道:“休息?”
“是,”仙官小声道:“请您移驾青龙殿吧。”
殷鳞在原地坐了一会儿,就在仙官以为自己犯了对方什么忌讳,越来越想哭的时候,他慢慢站起身,离开了。
殷鳞并不知道那个仙官见他离开松了多大一口气。往常他从东斗宫回青龙殿时,总是急不可待。
因为家里有人在等。
但现下却是不必了。
他慢吞吞地走回了青龙殿,进门前又想起什么,吩咐道:“叫所有侍女离开。”他不想看见那条鲤鱼。
他怕自己会疼,会受不了。更怕自己一见到她,想起陈小宝,便再也控制不住跑去下界。眼睁睁看小傻子没有他也能生活得如何快乐,看对方如何将他忘记,将他从生命里毫不留情的剔除。
过了一会儿,便有侍卫来报,侍女都已经被驱散了。
殷鳞点了点头,这才进了青龙殿。他原想随便找个偏殿歇下,但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,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寝殿门口。
他现在应该转身离开,殷鳞想,手却不受控制地推开了大门。寝殿的陈设还和当初一样,只是属于陈小宝的气味已经完全消散了。
殷鳞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花瓶,里面还插着那束枯枝和那朵栀子。
他还以为它们已经彻底枯萎了,但大约是有人一直在努力照料,它们还都活着。
殷鳞走上前去,发觉它们也只是勉强活着了。那根不知名的树枝已经干枯得像一根细柴,而栀子打着蔫儿,叶片掉了许多,整朵花的花瓣都开始变黄。
兴许是换水的人不小心,有水滴落在了花瓣上,时间一长,便形成了泪痕一样斑驳。
殷鳞:“……”
没由来的,殷鳞突然想见陈小宝。这股欲望来势汹汹,瞬间击溃了他刻意维护的麻木的防线。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,他意识到自己想见陈小宝,哪怕会心痛,哪怕会死。
比起无趣的活着,死亡和疼痛更加甘美。
只要是他的小傻子给予他的,他宁愿去死。
殷鳞一阵风一样卷出了青龙殿的大门,直奔人间,他想见陈小宝,他想见陈小宝……
他降落在当初和陈小宝一同来到人间时停留的小巷,脑海里全是自己牵着对方走过街道,看着对方和家人团聚,又转身离开的画面。
但当他想迈步出去时,他又犹豫了。
如果看见陈小宝,听见对方和他说话,他真的能够只是看着吗?他不知道,也许他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和小傻子都后悔的事情来。
他可以接受一切,却不能让一些事情发生在陈小宝身上,他还是应该回去罢……他不会再试图麻痹自己了,也许就这样想念陈小宝,也足够他熬过一百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