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想再揣测韩隽的暗示了,免得自作多情。他虽不屑家中部分长辈在生意场上的遛弯儿,也晓何为点到为止。
渣男。荀奕愤懑咬牙。最后,昂贵的鹅绒枕上留下一个一时半会无法自动复原的拳印凹陷。
韩隽在客厅坐了很久,他已经习惯了和荀奕一样不坐沙发,就盘腿佝偻着背挤坐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。直到荀奕房间里的灯光暗下来,没了动静,他才撑住坐麻的膝盖站起,把桌上吃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收进盒子里,合上盖子,再把丝带重新缠了个蝴蝶结。
荀奕对甜食兴趣一般,韩隽亦没太多心情。
看着躺在垃圾桶里吃了不到一半的蛋糕,韩隽有些心疼。
六寸的蛋糕不大,很漂亮。但白巧克力上的“生日快乐”四字在精致的奶油裱花中异常突兀。
吃蛋糕的时候韩隽将白巧单独挑进了一次性蛋糕碟里。当时荀奕眼神都黯淡了,他以为自己没发现,实际只是舍不得。
“当朋友不好吗?”韩隽瞥了眼人紧闭的房门,轻叹口气,不期待任何回应。只是默默地将人扔沙发上的钥匙放回玄关,再把前一天荀奕随手搭在扶手迟迟不收的外套挂起。
做完一切,最后拿起那块写有笨拙祝福的巧克力放进了嘴里。
甜味瞬间占据了口腔每一处,甜得发腻,腻到心口发疼。
下楼丢垃圾的时候,韩隽再次看见了那束花。
躺在不可回收垃圾箱前的地上,枕着一罐空了的可乐瓶。这束花本来是要给他的吧,可惜从头到尾都没到过他的手上,最后成为了一张薄薄的奶茶店会员卡的陪衬。他一时说不出到底是荀奕不懂花还是自己不珍惜。
韩隽捡起花,届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。
花束很小,里面是五朵白玫瑰,用茉莉点缀,包花的手段也不高明。白而娇嫩的花,有一点伤痕就格外明显。此时愈发显得小家子气。不消说荀奕了,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买来用作告白的。
他能揣测大概,无非是不愿大张旗鼓。
瞧吧,两个Alpha,连告白的花束都这般小心翼翼。
荀奕踌躇,他尚未自信到毫无顾虑。只能违心地打断这场没有热烈誓言和红玫瑰的告白。
晚风拂过,他发觉手背上沾了些许冰凉。往外一探,原来下雨了。
韩隽十五年前就认识荀奕。
为了市重点公立小学的学位,韩隽父母买了套学区房。
十一二岁的韩隽本应准备进入分化期,奈何腺体脆弱又敏感,与同龄人相比发育得太晚。还未完全成熟的腺体不足以支撑他体内异常强大的信息素。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谓是饱受痛苦,处在高速发育期的Alpha尚且稚嫩,学不会合理控制信息素,还因承受着疼痛几乎夜夜难眠。
体检报告给出了答案:与其他人略有不同,韩隽的信息素并不是单纯的植物型或者物理类,而是在植类迷迭香的主调中还惨杂着皮革气味这一物类元素。这既说明了信息素类型极稀有珍贵,彰显Alpha的强大,又代表信息素极易波动,必须进行药物辅助。长期服药的副作用让他体型发生了巨变,本处在抽条年纪的俊秀alpha变得虚胖,模糊了原先漂亮的五官。韩隽望着镜子里逐渐变得陌生的自己红过鼻子,死死忍住不让眼泪落下,哑着嗓子问“我为什么不是beta?”;坚持每天早起拖着沉重身躯晨跑却不见任何变化时亦失望过。也曾任性私自断药,然后被体内失控的信息素变本加厉地折磨。
自身焦虑之外,同龄人对韩隽的态度并不友好。孩童的世界纯真无邪,有时也分外残忍。排除异己似乎是每一个群体的共同意识。学区房是公寓式小区,一齐上小学的孩子很多,还有校车接送,之间几乎都认识。也许是因为太特别,韩隽经常被开玩笑,自卑感叫他从不敢反抗,只是呆坐原地闷声不吭。他并没有做错什么,只是相较起来显得与众不同了一些。分化早的alpha高大,omega漂亮,beta格外暗淡无光。而韩隽第二性别迟迟不显,自然成了人群中最“特别”的存在。他并没有做错什么,只是群体中需要一个这样的存在彰显归属感,因此韩隽被迫遭遇了最直接的排挤,面对孩童时期最无知的恶意。
在又一次被稚嫩言语肆无忌惮嘲笑的时候,十五年前的荀奕在韩隽还做着英雄梦拯救世界的年纪从天而降。无视了人群里倒喝彩的“嘁”声,荀奕掰断了手里的棒冰,分给韩隽一半,模仿着电影情节念着属于他的台词:“喂,你以后就跟我混吧。”
并不是因为荀奕像拿破仑那般魅力超群,让少年轻易被洗脑,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孩理所应当地认为:勇气是决定领导地位的绝对标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