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局长!”孟懿立刻站直。
陆安弛说:“怎么了?这位女士,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?”
女人转向陆安弛,隔着墨镜打量了他一遍,这才迟迟地抬手把墨镜摘下,露出一双带着几缕细纹的眼睛。
黑色的眼珠里熠熠生光,宛如星子。
她已经不年轻了,即使妆容完整,也掩不住岁月的痕迹——当然,她也没有刻意掩饰的打算。
与皱纹一样掩不住的,还有她身上的狡黠精明。
“你好,陆局长对吧?我是简妮,幸会。”说着,她大方地伸出保养得当的右手。
——
我这样的人,一生没有几个优点,但唯一一个值得说一说的,就是我很难真正地低头认输。
我可以忍,可以一言不发。
但别人越要贬低我,越要否定我,我便越要证明我才是对的。
魏钦州揪着我的领子,墨色的瞳孔在黑夜中像蒙着一层水雾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差点害了王月寒?”
我面无表情地回视他,即使身形上处于下风,但我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输了气势。
或许是压抑了太久,或许是莫名的责难让我愤怒,但更多的,是我知道魏钦州这样的人,这样仁慈的烂好人,并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。
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忍。
“我做了什么,差点害了她?”
“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!”魏钦州的愤怒几乎压抑不住,“你昧着良心,怎么睡得着觉?你甚至还想拍照片,你怎么敢,你究竟要干什么?!”
我冷笑,挑着眉说:“我要抓到他们的犯罪证据,去警察局举报他们,让那些霸凌我的人都去死!”
我尾音里的凶狠让魏钦州愣住,他手一松,我立刻挣开他的束缚。
“他们不该死吗?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起了歪心思,又怎么会被我抓到痛处?是你告诉我,要克服千难险阻,勇敢地往下走。是你教我们的啊,魏老师!”
魏钦州不可思议地盯住我,那眼神好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,他的手指在颤抖,应该是气到了极致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很多话都是脱口而出,不会经过思考。话语真的是一把剑,一把专往人弱点刺的利剑。
“你没有考虑过后果?王月寒对你不够好?”
“我只知道这样做会让我恨的人得到惩罚!你们就当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,不就好了吗?”
“自欺欺人!”他冷冷地做结论。
我说:“他们不照样可以当作没有看到我的痛苦?为什么别人可以,我就不可以?”
“那不一样!”魏钦州疾声,“我一直以为,你很可怜。被困在父辈的错误里,受无妄之灾。我简直太蠢了,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你这样的人……”
魏钦州一刻不停,脱口道:“和他们一样,简直本性低劣!”
他说完,神情微动,目光闪烁,嘴唇颤了颤。像是一个后悔的神情。
但后悔什么呢?用词还不够苛毒吗?
我手脚冰凉,竟忽然觉得难过。眼前这个我原本以为充满了正义感的人,或许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。
他泛滥到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发作时随口一提的话,我却真的当成了金科玉律。
他是不是打心底里也和其他人一样,看不起我,坚信我是杀人犯的儿子,总有一天也会子承父业?
所以我但凡行差踏错,都是印证他们断言的依据。证明我和我的杀人犯父亲一样,都是本性低劣的人。
低劣的基因流淌在血液里,代代相传。
可笑。
魏钦州,你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不,你甚至更可恶。你用你的正义感包装了你的虚伪!
自年少起我就知道,不能让自己的难过展现在人前。因为这很容易变成别人攻击我时利用的弱点。
我要很坚强,很不在意,让他们以为所有的攻击对我无效。他们会失望,会败兴而归,却不知道这是我庇护自己最好的方法。
我低低笑起来,狠狠地回应:“我本性低劣?那你又能好到哪里去?你跟他们一样,觉得我无依无靠好欺负,是不是!”
“我……”
“不然你为什么直接放了他们三个走,现在却揪着我的脖子斥责我?”
就算我真的有错,会比他们三个更恶劣吗?为什么魏钦州偏偏要这么对我?
凭什么?
魏钦州哑口无言,静默了很久才说:“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“是吗,那就这样吧。”我对着魏钦州耸耸肩,故作不在意,“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同情,我不需要。”
魏钦州气得话都说不出,连连点头,最后猛地回身,迈着大步离开了。
直到他的身影变得很渺小,我脊背一松,嘴角勾起的嘲讽才敢放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