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雪之下(34)

顾蓝山的鼾声已经响起,惊天动地,可能隔壁齐幼萱都能感受到震动。

我烦躁地翻了个身,恨不得上去捂死他。

顾蓝山白天说过的话响在脑海里。

暴雪构建的每一个场景都是按照患者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创伤。

那暴雪真的很残忍,以光明正大的名义,把一个人内心深处最不堪最腐烂的伤口掀出来,给别人看。

这和让人裸奔有什么区别呢?

火车上的事情,是真实发生过的——那桩盗窃案。

我现在回想起来,仍然会痛恨,恨得咬牙切齿。

恨当时的自己太过于软弱无能。

或许人就是这样,当事情结束之后,总爱在自己脑海里反复复盘,幻想着自己有一千种一万种处理的方法,没有一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。但实际上,在事情发生的时候,却只是沉默着说不出一个字。

我还记得当时我刚开始摆地摊没多久,对于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的。

希望,于我而言,多么奢侈的一个词。

我的希望,早在二十年前,我父亲被执行死刑的时候,就一同被枪毙了。

雪城这样的大都市,即使是摆地摊也充斥着机会,况且我不需要大富大贵,我只求一个温饱。

好在我身上最无用,也是最有用的东西,就是这张脸了。我卖女装,都不需要怎么吆喝,总会有女生来光顾我的摊位。

她们有的是真心实意想要买些东西,有的则红着脸眼神闪躲。她们的心思我当然明白,我却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。

像我这样的人,怎么会有人真的愿意与我在一起呢?

都是一时消遣罢了。

等她们知道我的父亲就是公路少女猝死案的真凶时,就会迫不及待地与我划清界限了。

但不管怎样,我的生意一直不错。即使是想来我这里寻消遣,我也有办法让她们掏些钱出来。

我总爱亲自去盐城批发市场选货物,没有经过我的手的东西,我是不放心的。

盐城到雪城最便宜的交通工具是直达的火车,只需要耗费半天时间。

有一次,我和往常一样,挑选了货品从盐城回来。那次我选的样式都已经记不清了——我一直在刻意遗忘那件事,即使并没有什么效果。

当时坐在我身边的是一对带小孩儿的父母,那小孩儿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,一直吵嚷着要买东西吃,我便分享了自己的橘子给他。

那小孩儿的吃相很一般,汁水溅得到处都是,还沾到了我的白T恤。他母亲才刚道完谢又来道歉,忙碌得很。

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熟悉,火车驶入辛丰县境内。我在这里呆了很多年,自然很熟悉。也就是这个时候,一个女人忽然站了起来。

“完了!我的东西不见了!”

她的声音尖锐锋利,在吵嚷的车厢里宛如有穿透力一般。

所有人都看向她。

女人又是恐慌又是愤怒,叉腰喊叫乘务员,然后指着我们所有人说:“今天我的东西不找到,你们一个都别想走!”

我问心无愧,没什么好害怕的。

忽然,我听到火车上有人喊我的名字。

“晏如?”

我下意识抬头看去,在我座位的斜前方,坐着一个青年男人。他年龄和我差不多,衣着普通,风尘仆仆,看起来和我一样是个为生计奔波劳累的人。

我觉得他很眼熟,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
在这个时候,被人叫出名字,我心里没有欢喜,只有不安。

那个男人忽然兴奋起来,无神的眼睛像是忽然被一把火给点亮了。后来很久之后,我反复思索他究竟想到了什么,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,最后也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。

或许是他的生活有诸多不如意,所以在遇见了曾经被所有人欺凌的对象时,又回味起了那种高高在上的,把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。

男人站起来,指着我高声说:“我认识他,他有盗窃史!他高中就爱偷东西!”

那一刻,我浑身所有的血像是被瞬间抽干,然后整个人被丢进一个冰窟窿。

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全部的衣服,赤裸裸地丢在人群里。但没有一个人怜悯,他们反倒都发出嘲弄的笑声。

又冷又窒息。

那些我以为已经远去的东西又骤然降临在我身边,它们叫嚣着,要撕碎我所有的希望,要把我拖回到无底的深渊里去。

所有人都看向我。

我嗫嚅着解释: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可男人早就捏住了我的痛脚,那个只需要轻轻一戳,我就会被一击毙命的痛脚。

我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他,可他依然大义凛然地说:“他爸爸还是杀人犯,强奸杀人犯!大家要注意啊!说不定就是他偷了东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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