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站起身来走到执柔面前,微微倾身与她四目相对:“只当我回报你,救过我性命的恩情。幸而是你嫁给他,要不然我只怕已经死在了长安。”
阳陵翁主不愧是安江王的女儿,当年虽然骄矜任性,如今被搓磨得久了,也生出了剔透玲珑的心思。把执柔送到齐桓面前,对她来说是两败俱伤的事。
一来她不能从执柔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,而来齐桓也会定她失察之罪。
她说得体面,给自己和执柔都留了余地,因而她也自信执柔不会拒绝。
长安已经越发乱了,薛氏兄弟根本没有薛伯彦的铁腕之治,齐桓一统江山早已势在必行。谁能在这时候从龙有功,那么他日入主长安时,也能位极人臣。
阳陵翁主要给她父亲挣功名,比起拿捏齐楹,薛执柔更不易被人发觉。
执柔缓缓说:“翁主所求,执柔自然知无不言。”
见她答允,阳陵翁主眼中欣然:“如此我不会薄待你。”
她对齐楹本就没感情,她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权势二字,如此待执柔也多了些诚恳。
“陛下每旬都会召见齐楹,你要阻也是没用的。先前也有几回正赶上他病重,陛下命人把轿子抬到院门口,也得强行要他过去。”
“陛下也不是有意刁难他,大多是为了国事。先前你当女君的时候,他一个字都不肯对陛下说,和我做交易时,说得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。”
“很多事齐楹心里也明白,你以后谨记这些,不要惹火上身。”
从东跨院出来时,执柔仍记得阳陵翁主说过的话。乱世中女人活得艰难,阳陵翁主何尝不是另一重自我牺牲。想到她说到的那些关于齐楹的话,一时间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。
垂花门前有棵石榴树,高慕正靠着树望天。执柔出来后,阳陵翁主又将他叫进去说了几句。
高慕走出门,看着执柔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一路送她回了西跨院,元享正站在院子里。
“齐楹人呢?”高慕问。
“被人接走了。一刻钟前的事。”元享回答的是高慕的话,眼睛却始终落在执柔身上,“过去也有这样的事。”
这是想叫执柔安心。
高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:“行,知道了。”他一挥手,扔给执柔一块令牌。
“这是翁主给你的,好好收着,别丢了。”
阳陵翁主没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,但高慕却莫名觉得她并不简单。
第58章
哪怕有元享的话在先, 执柔心中仍不安定。
此刻他们兄弟相见,哪里还会有什么兄弟之情,若真是有, 又何必将他如此大费周章地藏在益州。齐楹服药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可他的病情几次三番起起落落, 若被齐桓知道了,他必然要再加上一把火。
齐楹, 微明,齐楹, 微明。
像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线, 纠缠在了一起, 根本解不开。不光解不开,更像是要变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, 把执柔完完全全地捆在里面。
如茧如缚。
元享见她坐卧不安, 给她倒了杯水。
他们的关系如今也终于算是缓和了下来,对元享而言, 大概是年龄大了, 也或许是经历得多了, 昔日那个豹子一般的少年,沉默又老成,像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了。
“你不要担心他。”元享默默说,“他是很厉害的人, 你别看轻了他。”
顿了顿,元享又开口:“他只是眼睛看不见,心从来都不盲。你若真心喜欢他, 就得相信他。”
这个道理执柔并非是不懂,只是此刻经元享的嘴说出来, 倒也有了几分叫人信服的能力。
“我信他……”她小声说。
她只是,关心则乱。
不论旁人如何看齐楹,不论他如何手眼通天、谈笑风生。执柔始终都觉得他是那个病弱又苍白的少年,天子衣冠背负在他身上太久了,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如此的年轻。
“他不会永远屈居人下的,你信不信?”元享靠着墙说,“赌十两,只要他活着,他就能叫你不受委屈、体面地活着。”
看着执柔的眼睛,元享一字一句:“他自己是能吃苦能受罪的性子,沾上你什么都不作数了,他最怕的事就是怕你吃苦。”
这话说得冷冰冰的,落在执柔耳中却终于难免沾了旖旎。
她在齐楹的房间中坐下。这是个不太受光的房间,背阴又有些潮湿。窗台上养了几株花草,不像是什么珍贵的品种,倒像是从门外哪里随便挖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