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执放下碗,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轻轻抚过林桥脸蛋。
像是很信任一般,林桥本能地贴过来,依偎住他。
谢执将他护在怀里,也闭上眼,可很快手机震动起来,他皱着眉按掉,又点开消息。
是薛助理发过来的。
先前与蔺难舟拟定的计划才走了一大半,现在正是关键节点,尽管老板提前说过这段日子不要打扰,但薛助理还是决定询问一下接下来的方案。
谢执垂眼看完,目光却又稍稍偏了一点。
借着手机黯淡的光线,能看到怀中人嘴唇不安地抿起,神情也有些惶然。
他伸出拇指,轻轻抹平那皱起的眉尖。
【谢执:按计划继续吧。】
很快,房间中唯一的那点亮光熄灭。
-
假期已经走到尾声,但谢执为他请了假,林桥并没有发觉。
他现在的状态,显然不适合去上学了。
这几日,林桥几乎没有走出过谢执的卧室,而窗帘也始终没有拉开过。
有时醒了,他便坐在床边,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。
而大多数时候,他都昏昏沉沉躺在床上,说是睡了,好像也没有。
吃饭也很少,谢执曾试图强迫他进食,可林桥却露出痛苦的表情,明明是王叔李姨精心烹饪过的美味,他却像是在吞咽刀片一样。
尽管痛苦,却始终没有反抗。但谢执心疼了。
无法,他只好妥协,暂时由着林桥。
直到今天。
谢执伸手,轻轻拨开林桥的发。
“乔乔……今天是她下葬的日子。”
是谁,不言而喻。
未尽的话语就此停住。
沉寂多日的眼眸颤动了一下,林桥终于抬起头。
他神情恍惚,像是还没接受这个事实。
“……七天了?”
太长的沉默,让发声都艰涩起来。
“嗯。在郊外一座山上的墓地。”
说着,谢执低了下眼。
事实上,对现在濒临破产的林家来说,为老太太择一处好墓地,都已经算是难事了。
但谢执放缓了他的脚步,并制止了蔺难舟。
……起码,先过去这一天。
林桥抬头,那双琥珀色的眼里还满是迷惘,他仿佛有些理解不了谢执的话,过了十几秒,才终于应了一声。
“……嗯,我要去。”
-
细雨迷蒙。
山路并不好走,谢执一手撑着伞,一手将人护在怀里。
西装裤脚溅上泥水,他并不在意,只是低头望着林桥,目光隐含担忧。
……这是他所能忍耐的最后一天。
有消息灵通者接到消息,说谢执居然出席了林家老太的葬礼,顿时心思活络起来,想着是不是两家要重归于好。
虽然突兀,但当初两家交好合作时,似乎也是这样突然又高调。
可等到了现场,仔细找过,甚至疑心受骗后,他们才终于在某处角落树后找到那人。
执一柄黑伞,伞檐微微下压,遮住那双黑沉的眼,只露出紧抿着的、锋利的唇线。
而他怀中倚着的那位,赫然是林家次子。
这发现让来人吓了一跳,可还没等细想,便发觉谢执望过来,目光生寒,顿时吓得掉头就走。
仪式还在继续,这种场合下,没人会不长眼地找谢执谈公事。
耳边哀乐阵阵,花圈、纸鸟被扛上山,放在老太太坟前,林桥望着那里。
棺材早已放了进去,土也填好,拱起一座小山包。
那里,躺着他过去的亲人。
而林鸿晖就跪在最前面,雨将他浑身打得湿透,过往总是高大而让林桥恐惧的男人,狼狈又茫然地跪着。
他身后是林逸明,坐在轮椅上,有人想给他撑伞,又被不耐烦地斥走,于是雨水便顺着身体流到轮椅上,流到还坐痛的腿上,疼痛愈发无法忽视。
可他脸上,依旧是空白的。
自林桥来后,或者说,自他有记忆起,祖母与他并不亲近,可当她彻底躺在那里时,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……她似乎,从来是偏心着他的。
仪式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,四野昏暗,林鸿晖最后在坟前撒了一杯酒。
亲朋陆陆续续离开,林鸿晖在最后,可是离开前,他忽然扭头冲回来,在坟前磕了个头。
再起来时,额上沾了湿润的泥,看上去滑稽又无力。
所有人都离开了。
天一点点黑下去,谢执没有催他,直到林桥像是无意识般往前迈了一步,却膝盖发软,直往下坠。
谢执连忙将人拉住,这才没让林桥跌下去。
林桥一步步走到坟前。
每迈出一步,身体深处都泛起一阵抽搐般的痛感,可又像是幻觉。
他已经分不清了。
林桥停在那里,低头,与墓碑上那人对视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