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云清完全无法动弹,她愣了太久,看上去平静地像一尊石像。
这样诡异的沉默让人不安,何烨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:“搜救队找了一个月,把下游十几公里的村子都搜遍了,但是什么都没找到,没有人,也没有尸体。”
她突然急切起来,语无伦次道:“境外呢?缅甸或者老挝,不能去找找吗?万一他受伤昏迷被那边的人救了呢,可能语言不通,他需要帮助,正等着我们去带他回家呢……求求你们,去找一找吧……”
何烨明艰难地开口:“已经安排人去暗中找过了,没有发现任何他还活着的迹象。”
是啊,连她都能想到的渠道,肯定早就有人去做了。
可她又能怎tຊ么办呢?此刻,除了被动地接受失去他的现实,她任何事都做不了,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执行任务,就算想靠自己去找人也没有目标。
程云清如坠冰窟,陡然哆嗦起来,她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何烨明,眸中终于涌出了泪水,她的声带仿佛被人紧紧扼住,颤抖着唇,半天才吐出一点嘶哑的声音,“……不可能,不可能,他答应过我的,会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回来。”
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,她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响动,太荒谬了,不该是这样的,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虚假的,她甚至觉得连续在同她开玩笑,此刻就躲在某处,等她受不了时再跳出来吓她一跳——不,他不是会开这么恶劣玩笑的人。
思及此,程云清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,这一定是一场噩梦,等她醒来,一切都能恢复原样。所有的悲泣和哭脸会随着晨光消失,他会微笑着与她拥抱,朗声说我回来了,明明这才该是真实的。
“这是他出发前给你写的……”何烨明从桌面上推过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,“程医生,节哀。”
程云清没有接,她只觉头越来越痛,太阳穴针扎似的,眼前越来越模糊,四周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,她很想尽快从这个恐怖的梦中醒来。
她倏地起身,瞪大眼睛,瞳孔剧烈地收缩,刚想迈步,却在何烨明慌乱的表情及周仪尖锐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。
再恢复意识,是在医院的病房里,程云清脑海中一片空白,她什么都不愿意想,也想不起任何事,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一小片天花板。
“清清,你醒了?”
程母急切地走到床边,周仪也跟了过来,看到她,程云清猛然回想起晕厥之前的事,她一头扎进母亲怀里,蜷缩着发不出一点儿哭声。
程云清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,一半是悲观的,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,只是不停在哭泣,另一半则在无比冷静地看着那个脆弱的自己,对待周围人的慰问和同情冷眼旁观,同时煎熬地等待着,一天不找到尸体,她就一天不会绝望,她唯心主义地相信他还活着,一定能回来,乐观地期许着奇迹的发生。
但是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
又过去一个月。
程云清已经从无法正常工作,避免一切社交,必须一个人待着,到能逐渐平静地接受外人的安慰。周仪约过她两次,话里话外都是劝她看开点,活着的人总要接受现实,好好活下去。连泽抱着她痛哭过一回,最后擦干眼泪说虽然他哥不在了,但以后她有事需要帮忙一定要找他。她知道大家都是好心,她有时甚至会附和母亲,主动说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的,让她不要担心。
只有程云清心里清楚,她正在慢慢地发疯。
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做梦,总是梦见连续一身军装,站在阳光明媚的火车站台上微笑着同她挥手作别的画面,上一秒他还是那个挺拔而英俊的青年,下一刻,他又以另一番截然相反的模样出现,她看见他浑身鲜血,肢体残缺,皱眉无声呼痛,意识迷离地闭着眼,喃喃低语让她救他,而她什么都不做了,只能眼睁睁站在一旁,她无数次徒劳地伸出手,却抓不住任何实体。
等到梦里他的神态像隔着层水雾变得氤氲难辨时,她就知道,自己马上要醒过来了。
这样循环往复,经常是很晚哭着睡过去,一早醒来时又是满脸泪痕,她终于快忍不下去,才想起何烨明交给她的那封信。
那封她一直不敢拆开的信,心里有个模糊的声音质问她,你真的要看吗?这是他的遗书,看了就代表你承认他确实不在了。
可她的灵魂已经几近支离破碎,面对巨大的冲击毫无招架之力,不管这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救命的良药,她别无选择。
程云清颤抖着手打开信封,里面是一张写满文字的信,还有他们分开时在当地小照相馆拍的最后一张合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