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许看我。”
真傻,他若一回头,她不就什么都发现了?
一根粉色的头绳将他长长的卷发高高束起,露出脖颈。芙姝茫然地盯着那处,咸苦的水液与融化的雪水一同自眼角流下。
好苦啊。
她勾起唇,忍着喉中梗塞,轻声道:“你看,天快亮了……所以……”
“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,妙寂。”
他眼中划过瞬间的错愕。
他还未来得及转头,一把匕首从后背贯穿了他的心胸。
不偏不倚,正中心脏。
他缓缓睁大了眼,那匕首在心脏处生绞着,胸腔处喷出了温热的血。
他张张唇,却没发出什么声音。
“回去吧,回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芙姝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万佛塔里跑出来的,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,可只要他一出现,总是会给她带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。
她如今能觉察到很多事情了,而这样的直觉告诉她,不会是好事。
不会是好事啊……
人间才过了寥寥数年邪祟不侵的日子,他既不愿说,又如此诡异地出现,她便只能这样送他回去了。
无边际的大雪簌簌落下,芙姝呼出一口冷气,握紧了匕首。
她伸出另一只手,指尖带着眷恋,轻轻拂起他的发丝。潸潸落下的泪水被她悉数抿在口中,化为浓重的苦涩。
殷红的血沉默地流了一地,他也不挣扎,就那样睁着眼, 一动不动地瘫在她怀里,瞳孔渐渐放大涣散。冰凉的水液滴落在他的额头,芙姝伸出手,颤抖地覆上他的眼。
天亮了,他的身体化为点点金光,消散于空中。
第63章 第六十三章守岁
又是一年春天。
芙姝从榻上醒来,发现外头已经悬挂了新桃符,随风飘着。
她惫懒地起身对镜梳洗,发现自己本来微钝的下颌尖细了不少,眉眼亦被病患日夜磋磨得少了几分凌厉。
门外忽然响起三道急切的叩门声,夏桃慕喊了两声今日休息,那小厮仍旧敲了数十下,芙姝自己知道是谁,简单地束了个发,裹了轻裘便出去了。
是郡守府来的小厮,恭恭敬敬的,谄笑着送上一盒沉甸甸的东西。
芙姝瞥了一眼,没有收,直到她被请上马车,坐到成了郡守府的座上宾,郡守在她面前忠诚地叩了三下首,她才堪堪将那木盒拢入袖中。
那木盒之上,还有一张拜帖。
收了钱,芙姝弯起眼:“我没记错的话,你曾是我弟弟的人,如今怎的投靠了吴王?”
“在下愚笨,只是世道多变,在下亦是水随大流草随风罢了。”
芙姝对此只能付之一笑,袖子下的手微微蜷起,她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,吴王便接了她的位置。
不过她知道吴王也不是个善茬,箫禹这是才端完狼窝,又迫不及待地造了个虎穴。
争吧,使劲儿争,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本就无药可救的朝堂倾覆,然后让箫禹像条狗一样在她面前苦苦挣扎,承认自己的无能!
届时,她会亲自给他送上一份心意十足的大礼。
见芙姝不开口,徐常林又思忖道:“至于拜帖,您莫要多想,吴王此番只是想与您一叙,感恩您救了吴郡,救了吴郡子民!”
“徐郡守,感恩须得诚心诚意……”
“是了,吴王与我说,您若能应下这桩叙旧,便诚心诚意无条件答应您一个要求。”
见已达到目的,芙姝不再扭捏,颔首应下了。
回去时已近傍晚,鼻尖闻见浓浓饭菜香,芙姝心中的重担终于落下。
她叩叩门环,开口道:“我回来啦。”
六年前这个时候,她还在赶路去岐山的路上,如今却是能安心跟家人吃上一碗年夜饭了。
夏桃慕跑出来,拉着她便要进屋;“哎呀你终于回来了,饿了没?我跟你说,我们今日终于不用到外头卖饭了,小荀一个人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呢!”
芙姝眼眶一热,也拉着她滔滔不绝道:“嗯!我们今晚还可以商讨一下书院的事情,你不是一直想筹办么,我有法子了!”
院子里的雪地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靴印,月辉洒落其上,漾着层迭的浅金。
偶有风拂过柴门外的风铃,跌跌宕宕,发出泠泠清音。
……
太华山底。
罡风猎猎,若有旁人来到此处,稍有不慎便会被飞窜的煞气洞穿吞噬。
入口处埋了数十具枯骨,一面人皮鼓,散发着浓烈的腐臭。这万丈的崖底太深,连月亮也瞧不见。
弥空一边捏诀提防着周遭的煞气,一边开口道:“师尊,今夜是除夕。”
自从上旬回来,师尊便是这样一副模样,一言不发地躺在这崖底,不肯上去。他躺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坑,弥空猜测那大概是芙姝身死时的方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