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速度很快,芙姝甚至还将所有姑娘门上接客的牌子也全摘了下来,写了些诅咒一类的话语代替。
翌日,待她再回到安置酒客的房间时候,发生了一件她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事。
尸身全都被人处理掉了,而处理的方式正是化尸水!
“谁干的?”芙姝有些毛骨悚然。
“许是鬼也看不下去了。”
荀卿思忖着,这化尸水并非常人能得,所以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鬼一直跟着他们,并且窃听了她与他之间所有的交谈。芙姝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,没有立即走,而是又在那个地方连续观察了几天。
夜中,她躺在吴郡最高的那栋酒楼上,以天为被瓦砾为床。
“夏桃慕她没去客舍住,只租了一处十几年未曾有人迹的旧房子。”身着劲装的青年跃上屋檐,给芙姝带来了夏桃慕的消息,又给她递了个热乎乎的烧饼,芙姝接过便张嘴咬了一大口,饼皮嚼在嘴里,上面撒了些芝麻,嚼久了有点微甜。
似乎是怕她这几日看恶心的事情看多了吃不下,里面还特意放了一点辛口的胡麻丰富口感。
“好吃吗?”他指尖微蜷,勾着衣角,语调有些不确定。
“好吃!”芙姝侧过头,眼睛弯弯的,亮亮的。她也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他,“这里有一坛酒,你要不要喝?”
而荀卿只是摇摇头,芙姝敏锐的目光移至他的手边,那拇指上方有一道细微的赤色刮痕,瞧上去是被指甲刮出来的。
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“切菜不小心切到了。”他赶紧藏到袍下,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。
少女的笑容淡了。
她刚张开口想说点什么,青年又即刻启唇道:“今日我赚到了五百文,你想吃什么?我去买。”
芙姝仍笑着,没有作声。
“吴郡的人都嗜甜,我想再做些藕粉出来买,或许会更——”
好字还未说出口,芙姝便抢声道:“荀卿。”
青年怔了怔,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认真的语气。
芙姝饮了一口酒,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逐渐染了润意,她说:“你本来可以不做这些的,更不该为了我去做。你知道吗,你 天生剑骨,手是用来握剑的,而剑只斩邪佞,并不用来躬身摊煎饼。”
“你知道吗,你要走的路与我要走的路不是一样的路,你该有自己的人生,你该去寻真正的道,而不是像如今一样,与我捆在一起,将天赋白白磋磨。”
荀卿没有说话。他只是静静凝着芙姝,脸色变得极白,嘴唇微颤,张合几许都未将话说出来。芙姝从他的唇语里读出几个字:
难道你不懂吗,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意吗?
许是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灼人,芙姝只得将头偏过另一边,她当然知道,分明前几天才说好的,怎么今日她就悔了呢?
二人谁都没有妥协,沉默许久,芙姝又愤愤转过头,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拉近自己。她似乎有些生气,语气急切:“那你要我怎样才能懂?你又怎样才能放弃?这样吗?!”
由于与她贴得太近,荀卿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嘴唇一张一合时呼出的气息。
凉凉的,泛着清冽的酒意。
见他仍不开口,芙姝逼得更近,就在即将触碰到嘴唇那一刻,芙姝听见他吞咽了口唾沫,猛地将她拉开。
“不,不该是这样!”他疯狂地摇头,将她拉开,而后颤声道,“不该是这样,芙姝,是你醉了……”
芙姝只是扬扬唇,没说话。
他换了个位置,坐到了离芙姝有些距离的角落,垂眸望着稀拉的街市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芙姝也没去找他,双臂抱着膝盖,头枕在上面睡了一夜。
翌日,荀卿不见了,只留下夏桃慕如今的住址,还有那点银票。
被揉皱又摊平的,染了些微油渍的五百文。
偌大的屋檐上只余她一人。芙姝又在那里坐了半日,直至日薄西山,月上梢头,她观察到附近的花楼确实没了人客,便打算去寻夏桃慕。
夜晚,吴郡的街头仍旧冷清。夏桃慕也不知寻了个什么地方,满眼都是断壁残垣,像是某个大家族被抄家连坐过一般,芙姝走在路上,想起已经出走一日的荀卿,心下闷堵无比,她又来到护城河边吹了许久的晚风。
身后忽然传来飒飒的响动,芙姝警觉地回眸,一道身影一闪而过,闪进了某间残破的府邸内,芙姝好奇地跟了过去,但她很谨慎,站在院中瞧了几眼便准备走出去。
可当她一转身,却发现有个少年穿着残破的褐黄长袍,也没穿鞋,赤脚站在街巷的另一头。
他恰巧站在明暗分界线处,芙姝看不清他的全貌,只知他的额上生了五只绀蓝的眼,全都瞪圆了盯着她,视线十分迫人,不知为何,这让芙姝想起净空山的大雄宝殿内上百个作忿怒相的天王菩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