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有头狼,就是他爹杀的。
这是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,只是年岁已久,血腥气被雨水冲刷,对饿坏的野兽,震慑作用不大了。
容容收拾碗筷时看他盯着村头,没说话,拍拍妹妹的头,让她去找哥哥玩。
这日回来的采春还来不及和孩子们说话,就被村长叫去开会,下午回家时面上满是沉重,从前她还想将孩子们护在身后,丈夫死后,她逐渐转换态度,尽量将他们当大人看待。
她对大女儿和儿子说:“村长的弟弟夏树回来了。”
容容听说过这个伯伯,十年前村里传染病蔓延,死了十几人,夏树跑出去没再回来,后来连村长也没听过他的消息。
小山厌恶道:“懦夫不配待在村里!”
采春拍拍他的头继续说:“夏树在外生活了十年,后面五年在安弦镇度过,那是个有家神守护的镇。他说那里牛车马车到处跑,没有狼群,也没有盗匪,是个很好的地方。”
小山:“总有一天我们也能过那样的生活。”
芳芳跟着凑热闹:“过……生活。”
采春看看自己的三个孩子,道:“夏树回来的同时,带来了林家神的诞生方法。”
容容惊喜:“那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家神了?”
小山则是说:“我也要当家神保卫大家。”
芳芳:“家神,家神。”
采春挨个摸他们的头,低眉说:“这是大人们的事,村长他们会商量出人选的。”
被推出来当家神的是一位老人,他已经五十多,妻子三年前死去,儿子和采春的丈夫一样,死于强盗手里,儿媳没能熬过一场大病,仅剩的孙子被野兽叼走,一家多灾多难,只留这个年迈的老人,靠着家家户户接济活到如今。
举行仪式的那天,全村老小都跪在地上,他们面前架起一座木台,老人坐在上面,大火燃起来时吓得浑身直哆嗦,挣扎着乱动,可他的手脚都绑在椅子上。
村长带着所有人喊喜庆的号子,台上老人苍老的声音在哭嚎。
“不当了,家神我不当了……”
“放过我,火烧上来了,救命,好烫啊……”
喜庆的号子被惊吓的小孩哭声覆盖,大火还未烧完前,那块家神降灵的木牌裂开,仪式失败。
容容和小山被吓得当晚做噩梦,芳芳跟着其他小孩哭,哭完后什么都不记得地睡着。
小山第二天跟外出的采春说:“娘,我也去。”
这天采春带着小山外出,他个头小四肢灵活,头脑也灵光,经常往草丛树林里钻,连大人都不碰的蛇也伸手就抓,大人们调侃,说他浑身上下都是胆。
有时候是蛇,有时候是野兔野鸡,他知道姐姐怕蛇,就将皮肉处理好再拿回家,剥的兔子毛给芳芳缝了双鞋,芳芳高兴得天天穿着兔毛鞋跑去给人看,容容一边编竹篮一边夸她好看。
一天夜里,芳芳迷糊喊着要尿尿,这事一般都是容容帮她,但她白天劈了大半个院子的柴,小山就将她按回去,自己拉着胞胎妹妹出了门。
外面漆黑一片,很久后突然响起的哭声将屋里两人惊醒,等她们跑出去看时,只有芳芳坐在地上大声哭,小山不见踪影。
男人们被叫醒提着灯结伴喊,在不远处林子里找到小山时,他死死咬着狼的脖子不撒口,浑身都是血,男人们提着灯靠近,被小孩圆幼眼睛里的凶狠吓到,那眼神不像人,更像是野兽。
是采春捂着嘴哭着走近,说芳芳没事,容容抱来嚎啕大哭的芳芳才唤醒小山的神志。
村里男人不怕瘸腿,也不怕断手,最怕伤口发炎溃烂,小山同狼恶斗时被拖了一段路,腿扎在村口木刺上,肚子被狼撕下块肉,鲜血不止。伤口恶化得厉害,他开始发烧,只能躺在床上,眼里的亮光也一天天消失。
他每次咬着牙流泪,恨得直捶床板时,容容就跟着他一起哭,抱着他一遍遍安抚,“没事的,小山没事的。”
“父亲就是这样死的,”他嘴唇灰白问:“我是不是也要死了?”
容容:“不会的。”
第一次,容容想要当家神,即便被烈火焚烧,她也想让自己的弟弟恢复健康,重新变成那个推开门笑着喊“姐,今天运气好,逮到一只野鸡!”的小山。
她跑去找村长,说她愿意做家神,第二日采春知道后打了她一巴掌,又抱着她哭:“你去凑什么热闹!你这个死孩子,你想气死娘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