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比她干净漂亮,却沾满鲜血和戾气,他对着所有人宣泄恨意和恶意,包括她,可不管他如何表现,恶毒的,刻薄的,尖锐的,她都笑着接受,然后说,可以啊。
这一次也不例外。
夏四邻读出她暗藏的意思,拿去吧,你想要的、我有的,都拿去吧。
“你要扔下我了,是吗?”
“可你不是说要偏袒我吗?他们都会随你去,你却不让我同你一起,这算哪门子偏袒。”
夏四邻亲吻她的唇,又继续向下,那些被黑斑覆盖的地方被他一一吻过,他偏执说:“你休想。”
第65章 65
第一次知道夏家神是在十岁那年, 他走投无路的时候——
沛石镇外围的高墙一直都在,四百多年前附近山林野兽成群,随便一只狼崽子都能在半夜叼走孩童吃掉, 沛石镇本就不多的人口愈加减少, 唯有这堵不完整的墙能阻拦几分。
如今四百年过去, 高墙被风雨侵蚀, 多处坍塌倾倒,聚集的人群早已驱赶野兽, 在此处安居乐业。
四邻记得他们一家越过这堵断墙, 来到沛石镇定居。
更早前的记忆他记得不多, 印象里有晃动的天空,路边绵延的黄色野草,拖着床褥的板车,他和妹妹躺在床褥上看天半垂着的红色夕阳,妹妹忽然拉他的袖子喊饿。
沛石镇的日子说不上好, 却也说不上坏, 他们开始只能露宿,后来搭了房子, 开垦出田地, 妹妹也不再喊饿。但这里的人十分排外, 大人路过会摘他们家的菜,小孩遇到他和妹妹也要骂几句外乡佬滚出去。四邻和他们打过几次,被对方父母找来变本加厉地骂, 爹娘垂头连连道歉。四邻后来就不还手,只忍着, 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,他们只能往更偏僻的地方迁移。
这种现象并不少见, 沛石镇有一条歧视链,底层是他们这样的外乡人,顶端是夏家人,爹娘说见到夏家人要离远点。
有些事情不是远离就能避免的。
那一天发生得很突然,家里没盐了,四邻被爹娘叫去外面换点盐回来,可当他抱着盐包回家时,妹妹和爹娘正被夏家人抬着拖走,尸体还是温热的。
夏家负责人看他回来还惊讶了下,说他家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了,他们帮他处理尸体。
夏四邻每次回想这段记忆,都万分痛恨自己的无知和天真。
一无所知的他哭着去看爹娘和妹妹,又哭着看他们下葬,还对夏家人感恩戴德。后来得知真相,他竟去找那人哭着问他是不是真的,家丁将他隔开几米外,那人看到脏东西般对身后人说“处理掉,跟他爹娘一样”。
四邻跑了,回头的一瞬眼里含了刻骨的恨,心里恶意诅咒,夏家人迟早要遭报应的。
“南边死的那几户外来的知道不?夏家每年都为了木料矿料圈地搞几次,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。”
“夏家人为非作歹也不是一两天了,不就是有夏家神庇佑?还能一直得意下去不成?”
“我听说外面的神明可不管夏家李家,只要诚心跪拜就能得到庇佑,怎么就我们这里不行?”
四邻四处流浪时听到这话,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,杀了夏家神,只要杀了他,夏家就会遭报应。
半年后出现一个机会,夏家族老过寿,进出夏家的人很多,四邻借机藏进寿礼木箱中,待没人了钻出来朝夏家深处去,直到夜间才找到那间藏在山间的祠堂。
四邻手里握着磨了几个日夜的刀,月光下刀锋白亮,他不知道神明是怎样的,但要被人祭拜,总归是木牌神像类的,他沿着长长的走廊冲进每间屋子寻找,看到一间烧着香和满是木牌的屋子时,所有的怒火再也压不住,将最前面的木牌用刀劈开,还不够,远远不够,他肆意破坏所有木牌,发泄心中的恨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寂静山间的木头碎裂声中,忽然插入一个女子声音。
四邻吓得握刀望向门口,警惕看她,女子看了眼他身后,又转向去看小孩,笑了下,很温柔的样子:“他们死了,你劈这些木头也没用。”
小孩凶狠阴沉地盯着女人,胸前双手握刀,只要对方靠近就刺过去。而女人只是好奇看他,像在等他回答。
僵持片刻,四邻开口:“夏家神在哪里?”
女人笑着问:“你找她做什么?”
四邻:“杀他。”
弯弯的眉眼有些惊讶,女人说:“你杀不死她。”
四邻:“我要怎样才能杀他?”
女人看着犹如一头凶狠龇牙的狼崽子,那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眼神,却让她很怀念,她笑着招招手,语气柔和说:“神不是那么容易死的。要不要吃点西,这里很久没有小孩来了,你喜欢吃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