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晋侯被痛苦折磨,他神情漠然,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,根本生不出半分同情。

宗将晋侯放到榻上,继续压制住他。实在控制不住,索性扯下床帐,直接将他捆了起来。

晋侯在榻上翻滚,不断发出嘶吼。

宗的眉心越皱越紧,分明是看出不对。

“头疾发作不该是这样。”

晋侯的表现不像是生病,更像是中了毒。然而正殿严守秘密,管不住舌头的婢仆都消失得无声无息,连国太夫人都不知他的真实病情。

时至今日,宗和祝才看清晋侯发病的模样。

两人不仅是诧异,心中更生出忧虑。

生病也好,中毒也罢,一旦发作状如疯癫,这样的人是否还能胜任一国之君?

脚步声传来,抱着药箱的医去而复返。

见到殿内三人,他脸上闪过一抹异色,随即又被压下,速度快得来不及捕捉。

“速诊国君。”宗开口道。

“诺。”

医打开药箱,取出剩下的药粉,熟练喂给晋侯。

药粉入口,晋侯症状稍缓。医停顿片刻,又拿出一只陶瓶,从中倒出三枚枣核大小的药丸,捏住晋侯的下巴送入他的嘴里。见咽不下去,两指压过晋侯的脖颈,只听咕咚一声,药丸顺利滑入晋侯腹中。

“这是何药?”林珩忽然开口。

他对药材的气味极其敏感,隐约嗅到一股清香,似曾相识,刻印在他年幼的记忆中。

“回公子,此药能缓和君上疼痛,早年间正夫人也曾服用。”医收回陶瓶,看一眼昏沉沉睡去的晋侯,合拢药箱远离床榻,同林珩擦身而过时低声道,“不过其中多了两味。”

林珩想起来了。

年幼时,母亲身上常萦绕清香。他以为是熏香,不想竟是药。

认真思量医吐露之言,林珩慢条斯理叠好城邑图,绕过屏风走向床榻,凝视昏睡不醒的晋侯,手指在袖中攥紧,唇角却带着微笑。

他改主意了。

寿终正寝太过体面,暴病而亡也过于仁慈。

行恶大白于天下,人所不齿,千夫所指,在骂声中疯癫而死才是最适合父君的下场。

第三十二章

幽暗的矮室内,一灯如豆。

破损的灯盏锈迹斑斑,灯盘中微光摇曳。灯油只剩下浅底,火光随时可能熄灭。

吱嘎一声,木门向内开启,门外传来粗噶的声音:“先氏女,毒氏女,取饭。”

一个粗壮的仆妇站在墙边,脚下摆着两只木桶,一只里面是不带半点油星的菜汤,另一只里面是掺杂石子的粟饭。

“快些,不要磨蹭!”

仆妇等得不耐烦,抄起饭勺敲打门框,发出咚咚的声响。

“两个罪人摆什么架子,还以为自己是君上的妾夫人?再不出来就不要吃了!”

幽禁巷道的宫妇,日子无比煎熬。

有家人在外尚好,如先氏女一般即将族灭,公子享也被出继,注定没有出头之日。仆妇变得肆无忌惮,动辄践踏辱骂,无所不用其极。

门内传来脚步声,面色苍白的莲夫人扶着墙壁走出。她刚刚经历小产,身体还很虚弱,但比起活死人一般的先玉,她尚存微弱希望,不想活活饿死。

听到声响,仆妇转过头,见到头上缠着麻布的莲夫人,塞给她一只陶碗。随即用木勺在桶里搅动两下,先舀半勺粟饭,再舀菜汤浇上。

粟饭已冷,菜汤没有丁点咸味,反而飘着野菜的苦涩。

换做是以往,兴乐宫的婢仆都不会用这样的饭食。现如今,莲夫人却要靠这碗泡着苦汤的粟饭撑下去。

“先氏女!”

仆妇大声吆喝,饭勺又一次敲在门框上。

残存的汤汁飞溅而出,落在地面裹起灰尘,被一只破旧的步履踩碎。

“再不出来,一粒粟都没有。”

“今日不吃,明日也不要吃,以后都不要吃了!”

仆妇说到做到,当真提起木桶转身就走。中途遇上另外几人,后者手中的木桶早就空空如也,连桶底都被刮得干干净净。

“又没吃?”一个瘦长脸的仆妇探头看一眼。

“随她去,早晚有一天饿死。”仆妇打开桶盖,粗声道。

“小心祸从口出。”走在两人身边的仆妇年纪最长,满脸沟壑,口中的牙齿掉了一半,说话时声音有些模糊。

“怕什么。”瘦长脸的仆妇唾出一口浓痰,差点落到同伴脚上。她却咧嘴一笑,丝毫不以为意,“今天过后,肃州城里就没了先氏。矮室里那个失去依仗,还不是任由搓圆捏扁。”

“别忘了,公子享还在。出继身份改变,血缘不会断绝。”年长仆妇好心提醒。如果对方执意不听,一门心思送死,她也不会再浪费口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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