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吉仔细观察楚项,察觉到他的情绪,眼底闪过不解。
楚项却无意解释,也无从解释。他斟酌片刻,下令骑兵四散巡逻,不放过任何可疑。
“不到最后一刻,战局就存在变数。谨慎为上,万不可掉以轻心。”楚项沉声道。
他的紧张感没有遮掩,很快影响到众人。
以令尹为首,楚国氏族轮番派人探查四周,不敢有半点松懈。
数辆大车被推到军前,车上蒙布掀开,全是长宽相近的木板和大小相同的木桩。
十几名穿着短衣的匠人出现在人前,分组沿河畔行走,找到水浅处立下木桩,随即朝身后示意:“就在这里。”
与此同时,河道上游行来一支船队。
大大小小的船只和木筏填塞河面。顺流而下时,船首破开薄冰,轻易碾压而过,沿途留下清晰的吱嘎声,很快被水声吞没。
甘究和甘庆站在船头,通过令旗指挥所有船只,用最快的速度向大军靠拢。
数万大军过河,需要耗费大量时间,动静定然不小。一旦被晋军发现,必然要遭遇拦截。
“上军先渡,如有来敌,即背水列阵。”
进入战场之前,楚项召氏族集思广益,考虑到多种情形,针对性做出布置,计划十分周密。
然而事无绝对。
万一晋人察觉楚军动向,恐将提前开启战端。
届时,上军能否拦住晋军,让余下军队过河,就变得至关重要。
“速!”
船队越来越近,河畔打下成排的木桩,上百名奴隶抱着木头下水,不顾初冬的寒冷奋力泅渡向对岸。
木头上缠绕绳索,专为搭建浮桥准备。
奴隶强忍着寒冷,摆动四肢拼命向前游。有人成功抵达,有人中途体力不支,手脚抽筋沉入水下。
没人在乎沉河的奴隶,遑论去救。
很快,第二批奴隶被驱赶下水,重复前者的路线,拼尽全力游向对岸。
先到的奴隶陆续出水,全身湿透,在寒风中打着摆子。
他们冻得牙齿打颤,却片刻不敢停,第一时砸下木桩,拖拽手臂粗的绳索,在木桩上缠绕数周,牢牢捆成死结。
“继续!”
不到片刻时间,又有上百名奴隶入水。他们没有游向对岸,而是充当人桩,帮助工匠搭建木桥。
“速!”
甲士挥舞着长鞭,鞭花持续炸响。
有个别奴隶恐惧河水,畏缩不前,当场被抽得皮开肉绽,紧接着被丢入河里。
奴隶挣扎片刻,不敌寒冷的河水,身影消失在水面。落水处只余下一个漩涡,很快也消失无踪。
“敢不从命,这就是下场!”
见到同伴的惨状,其余人再不敢犹豫,遵照匠人的吩咐下水,动作比先时快了一倍。
甘究和甘庆率领的船队先后靠岸,两人走下船头,前来国君驾前复命。
“君上,臣幸不辱命!”
楚项对两人颔首,目光扫视船队,继而眺望河对岸,未见任何异常。他不由得皱紧眉心,疑心自己草木皆兵,担忧太过。
外出的骑兵陆续归来,回禀方圆数里不见人踪,更不见晋军的身影。氏族们也逐渐放松,不如先时紧张。
大量船只停靠,代替桥墩撑起木板。
奴隶在水中牵引绳索,因水温太低,都是面色苍白,手指哆哆嗦嗦,随时可能沉入水底。
半数浮桥竣工,上军整装待发,列队踏上桥面。
就在这时,头顶流云悉数散去,蔚蓝晴空一碧如洗。
风变得更冷,呼啸刮过旷野,卷起废墟中的土块和碎石,不停向前滚动。
三百年前,野国都城临河而建,随着河道拓宽,河岸距城墙越来越近。
现如今,城墙早已经倒塌,只余下垣横亘。不规则的土块随风翻滚,落到奴隶脚下,不经意间被碾碎,未引起任何注意。
风越来越强,自西向东卷过河道,掀起成排的水浪。
图腾旗撕扯在风中,猎猎作响。
风中裹着泥沙,不提防扑上面门,楚军被吹得睁不开双眼。
楚项举臂遮挡眼前,头顶忽然罩下暗影。
他心头一动,下意识抬头望去,湛蓝天空中,一只苍鹰展开双翼,掠过大军上方,在高空振翅盘旋。
“不似野禽。”
耳畔传来令尹的声音,楚项猛然一惊,不安萦绕在心头,焦躁如滚水沸腾。
他握紧长戟,选择听从对危险的直觉,不顾凛冽的狂风,高声下达命令:“退后,不要渡河!”
部分楚军已经踏上浮桥,正急速向前奔跑。闻言行动不一,有人撞到一起,接连落入水中。
氏族们满心不解,纷纷看向楚项:“君上,为何下令停止过河?”
“我……”
一个字刚刚出口,楚项望向河对岸,陡然间脸色大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