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

“三令是何时下狱?我没料错地话,是晋使抵达宋都,邀宋会盟之后?”

宋伯无言以对,登时面露惊容。

“说白了,外大父不在意我,无非是惧晋君。况下狱又非绞杀,一息尚存,随时能家族再兴。”田齐冷笑一声,“我都能看清外大父的心思,何况晋君。自作聪明,实则破绽百出,不过遗人笑柄。今日种种全是君伯咎由自取,怪不得任何人。”

“你唤我什么?”

“君伯。”田齐收敛情绪,目光冰冷,声音更冷,“今日之后,我同君伯只论尊卑,再无亲情。君伯好自为之。”

话落,田齐命车奴调转马头,驱车前往林珩所在的营盘。

吕奔和吕坚匆匆向宋伯叠手,驾车紧随其后。

曹伯等人从头至尾目睹,目光在半空交汇,不发一语各自离开。几人心中清楚,公子齐与宋伯反目,晋侯定然与宋不善,此时不走更待何事。

于几人而言,此时的宋伯无异于一尊瘟神。

众人离开后,只留宋伯站在原地。

回想田齐所言,他的脸色越来越白,突然眼前一黑,仰面栽倒。

“君上!”

随扈发出惊呼,立时乱作一团。

第一百二十四章

公子齐与宋反目,宋伯禁不住打击当场昏厥。

事情瞒不住,不等宋伯被送回大帐,消息传遍丰城内外,参与会盟的国君氏族皆有耳闻。

“怎会如此?”

“公子齐离国,又与母族反目,岂非自绝后路。”

“得晋侯相助,迟早回国掌权,恶宋又何妨?”

“血脉亲人何至于此。”

此言一出,周围声音顿时一静。

上至君位更迭,下至氏族家门传承,无不充斥刀光剑影,腥风血雨。

血脉亲人?

权利倾轧中,谁还顾念亲情。

远有越室被降爵,今有楚国公子起兵杀伐,哪个不是血脉相连?

意图窃蜀的信平君同样有蜀室血脉,认真查询族谱,田齐还要呼他一声叔父。真正顾念亲情,蜀国不会生变,公子齐也不会投奔晋国。

“公子齐质问宋伯,宋三令欲害他性命,宋伯不闻不问。宋伯不曾反驳,可见确有其事。”

“难怪他与母族恩断义绝。”

“宋伯行事太过,不怪公子齐与他反目成仇。”

因宋伯突然昏厥,种种传言扩散开来,宋的行径大白于天下,为众人不齿。

临近傍晚,城头点燃火把,火光绕城而过,连成一条醒目的光带。

营盘内燃起篝火,一座座柴堆被引燃,焰舌蹿升数米。烟柱腾起,在营地上方扩散,很快被风卷走。

城外座落六座大营。晋君营地在东,规模最大。营内帐篷林立,四周有栅栏围拢,并有甲士来回巡逻,处处井然有序,刁斗森严。

其余五座营盘分散在城西和城南,其中曹伯营地近南,规模不及晋营的一半。营地外围斜插尖木,形成一定防御。营内帐篷环形分布,国君大帐位于正中,由里向外分别是随行的大小氏族以及军中将校。

仆人有小帐,五六人拥挤在一起,空间有限,躺下后翻身都很困难。

奴隶睡在马厩,身上的麻衣抵不住夜间凉风,只能缩进草堆,扯过稻草盖在身上。

自曹伯抵达丰地,每逢夜色来临,大帐内都会传出酒香。

人言宋伯好色,曹伯也不遑多让。

千里迢迢奔赴晋国,参与晋侯发起的会盟,他不忘带上数名美人,寻机便要饮酒作乐。

今夜,大帐中格外安静,既不闻酒香,也听不到国君同美人的嬉闹声。

巡营甲士经过帐前,下意识减慢脚步侧耳细听。听不到任何声响,反而惊动守帐的阉奴。

“诸位巡逻倒是仔细。”阉奴背部微弓,袖着双手阴阳怪气。

甲长目光微凝,认出他是长沂君近侍,猜出今夜为何寂静,没有做口舌之争,脚跟一转继续巡逻。

目送甲长走远,阉奴眯了眯眼,暗暗记下他的面孔。随即退回到原处,过程中放轻脚步,未发出半点声响。

大帐内,数盏铜灯矗立在地,灯盘上竖起尖刺,托起儿臂粗的牛油火烛。

烛光闪烁,照亮帐内对坐的两人。

帐内设有屏风,屏风前的长桌被移走,替换成单色的兽皮。

曹伯和长沂君对面落座,面前各有一张矮桌。桌上设有小鼎,鼎中肉汤渐凉,表面凝固白色的油脂。鼎旁摆放碗盘,碗中盛放肉酱,盘中是煮熟的菜和炙肉,和肉汤一样变凉,味道难以入口。

两人对坐许久,本该因重聚欢喜,此时却面有郁色。

长沂君一路奔波,早就饥肠辘辘。面对这一座菜肴却提不起动筷的欲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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