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取货单拿到那个小盒子的时候他有点吃惊,觉得这枚戒指在自己这里尤为烫手,但让司机送去不太放心,他便打算好人做到底,自己开车,亲自送到他眼前。
程何钧没说地址也没给他定位,他在服务区连打了两三个电话,都没接。他就一路开到舟山,凭着以前的记忆摸索到附近,再打电话,还是不接。
潘昊诚心里不由冒了火,他把车停在路边,走出去,狠狠甩上门。
远处的海滩,弧形浪潮时进时退,反复不止地拍打粗粝的沙石岸,他皱眉看着,又一次按下拨通键,听筒在耳边发出等待接听的声音。
天边滚过一道闷雷,几乎盖过电话那边。
他不禁抬眼看了看天。
“潘昊诚?”
雷声之外竟有人喊他名字,一抬头,恰巧看见匆匆走来的徐丽华。
她喘着粗气,额前的头发湿了大半, 打湿头发的却是汗。她抬手捋到耳后,露出一张容色灰白的面孔。
他一愣,从没见她这样失魂落魄:“徐老师,你怎么了?”
徐丽华上前反问:“你怎么会来?谁叫的你?”
潘昊诚敏锐地察觉到什么,下意识问:“程何钧人呢?”
徐丽华又捋了捋头发,手却在半空明显颤了一下,潘昊诚忍不住上去扶了把,她侧过头,指指前方那片沙石滩,瞬间红了眼眶:“出事了。”
“出事?他怎么了?”
“不是他……”
云层层叠覆在头顶,周围一片阴霾,海边,浪潮翻涌着逼近所有人,海警疏散了周围的渔民,一辆白船在事故海域附近不断搜寻,几个老师站在一旁焦急等待。
水边站着一个人,目光始终落在汹涌的海面上,一动不动,他的手心紧紧抓着一个橙黄色的御守挂件。
徐丽华到岸边,找了名现场的警察急切问道:“警察同志,现在情况怎么样?人找到了吗?”
“还没,靠近外岛的地方出事会比较麻烦,你们再耐心等等,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各位的。”
“好,谢谢……”
赵达站在一旁,闷头抽着烟不说话,看到徐丽华过来,冲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,又见她身后站着潘昊诚,不禁有点惊讶,他转眼瞥了瞥程何钧。
他不曾见过那样复杂的眼神,明明只是在等,却随着深色的海与天一同暗下去,暗下去,天还未黑,他漆黑的眼眸已经入夜。
他吃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,刚刚那一眼,他有种微妙的感觉,可能这次,这小子真要完了。
后来,警察过去向赵达简单了解情况,做了记录,走前他和徐丽华说:“院里已经通知田敏了,可能晚上就过来,我看这情形不太乐观,你到时候劝着点。”
徐丽华望着灰暗的天色和那个背影,心里闷得发疼。
潘昊诚从徐老师口中听说了整件事,他走到程何钧身旁,把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他,潘昊诚说不出更多,默默搭着他望向海面,他也在祈祷,不因信仰地求着这片海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带教老师渐次离开,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回去等消息,程何钧像块石头仍旧立在岸边,像回到了九岁那年。
天色渐暗,夜幕降临,船上的灯突然亮了,惨白的光晕直射水面,照得心头一片冰凉。
没多久,海警的对讲机传来了嘈杂刺耳的声音,几句对话后,他快步走到两人跟前,沉声说:“在东面的海域发现尸体了,人已经送医院,基本可以确定是他,你们现在要去吗,还是等家属过来?”
连日积压的阴云终于化作大雨倾泻而下,不断地打在身上,雨线隔绝了视线,潘昊诚看不清程何钧的神色,只能听见他喑哑地说:“现在……”
海浪翻卷,二十四年,两个轮回,就在他认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时,命运再次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,他的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。
医院里,盖着白布的床前响起声声凄厉的痛哭,他坐在椅子上,哭声像把利刃,从胸膛到背后,不紧不慢,一寸寸扎穿他的心脏。
他哭不出来,因为有种比哭更压抑和悲恸的东西,令他喘不过气。
你信命吗?
我不信,可人生为何越往前走越按着老路循环往复。我曾努力生活,尝试各种可能,却依然无法摆脱。
程何钧左手握着戒盒,右手紧紧攥着已经发皱的御守。
观音赐福,安宁喜乐。
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母女
任思南死了,死在舟山tຊ的海上。
他在日出后向附近的渔民借了艘船,开向远离本岛的海域,没有人知道他想去干什么,也许只是为了看看他曾提到过的深蓝。
乔勉在开会时接到了徐丽华的电话,她匆忙挂断后立即在会上请了几天假,拿着手机失神地冲出了会议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