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思南正做着梦,车身突然像连过减速带一样上下猛晃了几次,脖子都晃快断了。他和姜小芸同时醒来,茫然地抬头朝前看。
程何钧一脚刹车,立刻开门走出去。
乔勉也跟了过去,程何钧在车旁盯着车轮一阵沉默。
右前轮胎侧被一根金属状的东西牢牢扎进去,胎已经瘪掉,车是铁定开不了了。
乔勉问:“有备胎么?”
“没有,我打电话叫拖车吧。”他四下看了看,这条路已经远离居住区,几乎连幢房子都没有,“有点偏,估计要等会儿。”
任思南迷迷糊糊地下来,看见车胎立马神思清醒,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:“完了,去不了了。”
几个人都没吱声,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泄了气的轮胎上。
姜小芸二话不说,拿起手机开始定位,随后搜索了一阵,从屏幕前抬起脸道:“这儿离海滩很近呢,走过去只要十分钟,我查了下最近有不少人去玩过。”说完又低头按了几下,“现在刚退潮一个多小时。”
任思南惊讶道:“你不会想去吧?”
“不然干坐着?”姜小芸一个反问倒把任思南说懵了。
程何钧没说话,转身打开后备箱,拿出一双雨鞋和一个空的收纳盒交到任思南手里:“走吧。”
“真去啊。”
“真去。”他俯身进车里拿了纸和笔在上面边写边说,“你们俩先过去,我们准备一下就来。”
姜小芸一口答应下来,拉过任思南袖子的一角开始跟着导航走。
等他们走远了,程何钧把写了电话的纸条夹在雨刮器上,他转身背靠着车漫无目的地远眺。
乔勉也斜靠侧门,看向两个走远的背影问道:“怎么样?”
“什么怎么样?”
“你的宝贝学生。”
他往往下巴道:“姜小芸看着很有主意,任思南拿捏不了。”
乔勉说: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。”
他眯起眼笑了一下:“你呢?”
乔勉静了片刻,别过头去无声地笑了下。
临近三月,海风仍是刺冷的,卷携着隐约的咸腥气,阶梯通向海滩,跨过岸边延展的扭王字块,乔勉的鞋上滩涂很不方便,程何钧就陪她坐在石岸上。
这个时节海边很难见到人影,晨光之下,任思南和姜小芸顺着退潮的方向越走越远,也只有走远了,姜小芸才敢让他拉自己的手。任思南把那双雨鞋让给她穿,自己的球鞋直接踏在泥沙里,滩涂泥泞,踩上去就牢牢黏住了脚底,两人步履摇摆,边走边笑。
任思南捧着程何钧给他的收纳箱,没有盖子,八开纸大小,他往里面薄薄铺了一层沙土色的海水,像个小孩子,双臂探进土里大半截,费力又兴致勃勃地挖滩涂深处的蛏子,姜小芸在大太阳底下眯着眼笑,伸手在他鼻子上抹了道黑黢黢的泥。
未退尽的海水覆在泥地上,被风吹出一层轻薄闪耀的波光,程何钧掏出烟,海边风大,打火机响了两三下,他低头护住火小心点燃,烟雾慢悠悠地曲折攀升。
“他们会走到最后么?”乔勉问。
程何钧眉心拧了一下,“校园恋爱?大学老师最不信这个。”
“我也不信。”
他懒声道:“那你还问。”
烟头亮了又暗,灰雾在眼前由浓转淡,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蒙了层薄纱,小小两点,朦胧虚幻。
“但没有谁不想要一个结果。”
过程再好,想起时也只能用“回忆”来称呼它,看不见摸不着。
海水往更远更深处退去,他抬头望着乔勉,风吹拂鬓发,露出她有些苍白的侧脸和脖子,纤细、挺拔。静了好一会儿,烟抽完了,滩涂上的人往岸边折返,话题似乎已经结束,程何钧眯起眼,在风声里缓缓“嗯”了一声。
道路救援的拖车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往回赶,车子背着那辆黑色奥迪一路颠簸,像坐船似的晃到了最近的维修点。
那天最后还是去了程何钧家,任思南坚持要把挖来的蛏子和沙蟹烧汤,最后一锅冒着热气的汤端上桌,喝了一口,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,他们那座城市的海域并不出产海鲜,泥沙重,味道和海水的色泽一样,了无生气。四个人看着一整锅汤,不由笑出了声。
次日工作日,程何钧上完上午的课就去食堂吃午饭,刚回办公室,院长就满脸喜色地走进来。
他立刻往程何钧面前放了本杂志:“之前联系的媒体,通过市教委,把上次青年论坛的内容登到行业动态头条了,你看看。”
程何钧刚拿起杂志,赵达闻声而动,tຊ抢先拿去热情地替他翻到头条页:“哟,不得了,大特写啊。”
两张彩页的醒目位置是当天会议的照片,程何钧在正中,一张演讲时清晰的抓拍。